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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潇月沈培风全文》 小说介绍

“我……”沈培风按着电梯的手松了,咽下一口唾沫,语速忽慢忽快,声量也有点不稳,“那天……四月份、下雨那天,谢、谢谢你的纸,我用完了……谢谢。”逻辑乱七八糟,日期、事件掐头去尾,连自我介绍也没做。沈培风说完就觉得脸热,她比他大,却表现得像个三岁小孩子,丢人。幸好电梯门关上了,冷气重新蔓延开来。“是你啊。”...

《宋潇月沈培风全文》 第5章 免费试读

写自己的字。

说来简单,却是一件令人迷茫无措的事。

沈培风坐在椅子上,眼里一会儿是墨色的横撇竖捺,一会儿是柔软脆弱的空白。忽然,她从旁边抽出一张新纸,铺开,提笔,落到实处,运转腾移。

她动作时快时慢,起笔和收笔间掺入了许多生疏的停顿和犹豫,仿佛第一次拿起毛笔的小孩,又好像只是忘记了字的笔画顺序。

“小夏你真这么喜欢这个字啊。”

沈培风停笔的同时身后传来了秦衫看热闹的笑声。

宣纸上满满一篇排列整齐的“虹”,每一个大小相似,形状相似,连撇捺的角度和长度都相似。

沈培风将纸拈起,问秦衫已经问过很多次的问题:“老师,您觉得我写得怎么样?”

秦衫年纪大了,眼睛却还好使,精神矍铄,眼神扫过沈培风手中的字时还给人一种凌厉之感。

沈培风有些紧张。

但秦衫的回答和以前没什么改变:“小夏,你的字还是这么端正。”

沈培风记得秦衫第一次这么评价她的字时,她以为是夸奖,毕竟谁不喜欢端正整齐的字迹呢,老师喜欢,家长喜欢,她自己也没觉得不好。但她从小练习察言观色,钻研至今,如今已较为熟练,几乎是下一秒,她就意识到秦衫语气里并没有肯定之意。

她忐忑地追问:“端正……不好吗?”

秦衫是个诚实又成熟的大人,她问了,所以他就认真回答:“字如人,一笔一划,是曲是直,何时起,何时收,都是这个人的写照。过于端正,会很累的。”

沈培风说不出话,仿佛自己长久隐瞒的秘密被看透了,呼吸艰难,无法思考,又仿佛终于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推翻她苦苦坚守的破败城墙,以至于她有些如释重负,不知所措。

“不过,不需要改。”秦衫揉了揉她的头,苍老的声音满含温暖,“有人喜欢落笔如风,有人喜欢字字入木,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写一手倒弯不直的字也有人欣赏。我说过,你的字就是你自己。等哪天你有了变化,你的字自然会变,在那之前,不用着急。我也是年过半百才懂这个道理的。”

沈培风感觉喉咙里堵了一潭黏腻的水,依然无法回答任何话。

秦衫乐呵呵地笑,他几乎每天都笑,似乎人生已经没什么烦恼能让他叹气。他扯了张纸给沈培风,笑话她:“大姑娘掉眼泪妆就要花了。你还年轻,任性一点,等到了我这把年纪,再整日愁眉苦脸不迟。不过我还是建议老了也要多笑。每天不笑笑可是会忘记怎么笑的。”

沈培风都没发现自己哭了。初中之后她就不怎么哭了,泪水又凉又热的温度对她而言已经有些陌生,一时没想起来,不怪她。

那次谈话的最后,她接过纸,擤鼻涕,含混又委屈地低声纠正秦衫的冷幽默:“我没化妆。”

之后她试过练字时刻意让每个字不那么端正,结果就和模仿秦衫字迹时的结果一样,写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总觉得怪异违和。果然只有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到今天,再听见秦衫的评价,还是“端正”。

沈培风已经不会像当时那样说不出话了:“嗯,但是……”她牵了牵嘴角,将自己写的和秦衫那张并排在一起,“这样就不用落款了。”

谁都能一眼区分出来这是属于两个人的字,秦衫是秦衫,她是她。

他们都是自己。

秦衫想装模作样捋一下自己的胡子,手摸到胡茬才记起自己那个一板一眼的“孝顺”外孙今早剃掉了自己好不容易蓄了一个月的胡子,于是改把手背到身后,说:“看来今天这字我送对了。小夏,你是不是该给我一点回礼?”

沈培风心想又来:“……老师,我不会帮您买薯片或者可乐的。”

秦衫大力咳了咳,吹胡子瞪眼:“谁说这个!”他直接拿起沈培风那篇字,“这幅字就算送我了。离下午的课还有一会儿,你喜欢这个字就再写几幅,我出去溜溜啊。”

“老师……您走慢点!”沈培风没想拒绝,但秦衫实在溜得太快了,也不知道七十几的人怎么腿脚甩起来比她还好。而且费这么大劲要她一幅字做什么,奇怪。

沈培风看着桌上空出一块的桌面,无奈地笑笑,拿出几张新纸,压好,蘸笔,重新写过。

·

不过写了三张,下午上课的小朋友就陆陆续续来了。

沈培风收拾好东西,秦衫也回来了,满脸得意的笑,沈培风觉得他甚至可能想吹几声口哨。

沈培风想问他去哪儿溜了心情这么好,但想了想,还是没问。

书法是一门耐心细致的艺术,只要提起笔,很容易沉浸进去,心无旁骛。

下午的课也很快过去。

沈培风整理好教室差不多四点半,秦衫跟她摆手:“小夏你先走吧,子溪说他五点来接我。”

沈培风就先走了。

四点半过了下课高峰,电梯很快上来,没人。沈培风进去,要按1楼,结果一走神,手指不小心划到了“17”。

沈培风:“……”

这部电梯设计成按了就不能取消,沈培风只好重新按“1”。

没事,不小心而已,现在下楼的人少,电梯门开了再关上就行。

“叮。”

电梯门打开,移动摩擦产生窸窸窣窣的声音,像纸刮过皮肤,正要起鸡皮疙瘩,一阵热气顺势扑了进来。

沈培风被一冷一热的温度激得一眨眼,门外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忘了哪里看见过一个理论,人进入电梯会本能地排位,一个人随便站,两个人站对角,三个人呈三角形,四个人各占一个角落。

沈培风进来时随便站在了右边电梯按键这一侧的中间贴墙位置。

宋潇月——停在她左后方的角落里,也靠近墙壁。

理论是对的。

所以沈培风现在下意识很想往前挪一点,形成真正的对角。

但出现这个念头的一刹那她又僵住了。

动了……是不是有点刻意?

好像她嫌弃他似的。

可不认识的人会动一下的吧?

电梯里的墙壁不是单纯的墙壁,是干干净净的镜子,沈培风看见自己拽紧了挎包带子,默默把整个包拉到正面,双手在上面按着。

她余光能看见宋潇月。

他没看手机,眼神也直直盯着镜子里,像在发呆,或者思考。

沈培风悄悄把目光往左边倾斜一点。

公交车站那次,他穿着校服,咖啡厅那次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今天里面还是一件白T,外面加了一件浅灰色的及肘衬衣,敞开的,没扣上。

宋潇月体态很好,没有刻意挺直脊背昂首抬头,自然地站着也大方挺拔,像春岸边静默纤长的柳木。

对比起来她像一根呆板僵直的电线柱子,水泥做的,毫无吸引力。

沈培风突然想到,他们以后大概会经常遇到。暑期班兼职一个课程期一般二十天左右,如果今天是第一天,那么他们接下来大概会有十天在同一栋楼上班,照今天看上下班时间也一致——遇到的可能性太高,概率约等于那些天的最高温度是否会超过35摄氏度。

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

但是宋潇月已经不记得她了,主动打招呼是不是又有点多此一举?

沈培风按在挎包上的手越来越用力,突然,一阵短促细微的“喀啦”声响了响,震得她手一颤。

没花几秒,她反应过来是包里的文件夹和纸张被压住了。

不是空白的,每次书法课教室会提供纸,不需要自带。是写了字的几张。

一张写了一个“虹”,秦衫写的;一张写了满篇的“虹”,她写的;还有几张写了别的一些耳熟能详的诗词歌赋。

她收拾的时候,习惯地将那些纸重叠起来装进文件夹,原本顺序怎样都无所谓,都是同一天写的,但她在两张“虹”的顺序上犹豫了。

沈培风手指慢慢舒展开一点,压着挎包更贴近里面。最后她放到最上面的,是她那张。

满篇的彩虹就在她掌心下,第一次这么触手可及——拥有一点美好的东西,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她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七八岁的小孩。

宋潇月就站在她面前。

沈培风感觉手心是热的,催促着她行动。

她身体外面的水泥壳好像剥落了。

“你好,我……”

“叮。”

沈培风脚尖往左旋转了半个直角,嘴唇张开了,一起张开的还有电梯门,一层到了。

偏偏她已经起了头,宋潇月听见了,抬头和她面面相觑。

所以说,电梯站位真的很重要。如果她站在后面,宋潇月进来时就会站前面,现在就会是宋潇月转过来,她说一句“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或者随便什么借口就能蒙混过关;如果她没有站在前面,就不会这么一转身转到了电梯正中央,恰好挡住后面人的出路,宋潇月出不去,她再退一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刻意得不像疯子就像傻子。

“—ʝƨɢ—咚。”

电梯门又关上了。

沈培风头皮发麻,从脚尖到脸颊的皮肤都绷紧了,咬咬牙,挤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弯了弯腰往后退同时眼睛瞟到开门键使劲按下去:“不好意思,你先走吧……”

这部电梯性能很好,不过两秒又重新露出外面猛烈的自然光,热气涌进来。

沈培风眼帘下垂,盯着灰色地板,手指抠住挎包边缘,祈祷宋潇月快走,别让气氛更尴尬了。她后悔了。

鬼知道他们刚才为什么就那么让电梯关上了,幸亏没人来。

沈培风没眨眼,不能以眨眼估计时间,但她瞥见了自己手腕上的表盘,更精确,秒针走了三十步、三十一步了。她还按着开门键,电梯大开,小小空间里的温度持续被外面感染上升。

沈培风没看见有人走出去,耳朵也没听见脚步声。

宋潇月没走,他只是调整了一下角度和距离,似乎离这个忽然叫住他又莫名退缩的女生近了一点。他礼貌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沈培风一下子抬起头,宋潇月微微带笑的脸近在眼前。

不是侧面不完整的笑,也不是一瞬间眨眨眼就找不到的,沈培风感觉自己眨了好几次,宋潇月嘴角依然是弯起的。

“我……”沈培风按着电梯的手松了,咽下一口唾沫,语速忽慢忽快,声量也有点不稳,“那天……四月份、下雨那天,谢、谢谢你的纸,我用完了……谢谢。”

逻辑乱七八糟,日期、事件掐头去尾,连自我介绍也没做。

沈培风说完就觉得脸热,她比他大,却表现得像个三岁小孩子,丢人。幸好电梯门关上了,冷气重新蔓延开来。

“是你啊。”

宋潇月没有沉默又绞尽脑汁地回忆很久,沈培风感觉热气还没彻底被排出电梯,她就看见了对方脸上并不夸张的恍然大悟,或者说,平静得出人意料。

沈培风为不需要进一步解释而惊讶地愣了愣,随后有些困惑,不明白宋潇月这么淡然的态度神情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抱歉,我只是……”

“抱歉,我不是故意没认出你。”宋潇月罕见地没有遵循一贯的交流礼仪等对方说完,而是直接截断了沈培风慌张的话。他嘴角的笑往回缩了一点,眼底闪过一丝怪异的黯淡,“我是脸盲。”

吹下一股冷气,沈培风长时间用力的指尖一松,继而僵住了。

静谧和低温的环境容易将紧张混乱的情绪转化成敏锐的思考力,沈培风想那个词不叫“黯淡”,应该叫“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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