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诺若有所思地回到院子里，春英关上门，贼笑道：“二太太果然英明，又很是豁达的。”林安诺瞥了她一眼：华月喜哪里是豁达，她压根就没上心。“不过二太太说的，真有道理。”春英站在门外，偷听了一点，心里美滋滋的，看向她家姑娘，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了？”被这丫鬟看得身上发毛，林安诺不得不问一句。春英摇头，道：“想起二太太说的上策，我就觉得，姑娘果然是最好的。”林安诺听得一头雾水，想到华月喜别有深意的笑容，不由问：“怎么说？”春英掰着指头清算道：“姑娘什么都没做，看大少爷对你多好。又是送礼物，又是陪你上街。”林安诺听得好笑，摆摆手道：“上街他是顺便，送礼物……不过是顺手罢了，你想的太多了。”春英急急还想辩，就听外头传来凌大娘爽朗的笑声。她赶紧开门，接过凌大娘手上的食盒：“又劳烦大娘送过来了，今儿是什么好吃的？”春英低头一闻，很香的味道，连她也馋了。见面的次数多了，她和凌大娘熟络了很多，说起话来有点无拘无束了。林安诺瞪了这个馋丫鬟一眼，歉意地笑笑：“凌大娘，这丫头被我宠得有点无法无天了。”“没事，我就喜欢春英这个直肠子，想什么说什么，也不跟我来那套虚的。”凌大娘打开食盒，笑道：“这是我炖了一上午的，姑娘趁热吃了吧。”她端出炖汤，林安诺热情难却，接过汤勺喝了一口，赞道：“大娘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木瓜炖得烂烂的，喝下去丝丝的甜，却不腻，加上炖得香的猪蹄，清清淡淡的，实在很得林安诺的欢心，一口气喝下一碗。凌大娘麻利地又倒了一碗，才道：“姑娘多喝点，我们女人啊，就得对自己好一点。”林安诺点点头，见旁边的春英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便开玩笑道：“怎么，你也想要来一碗？”春英忙不迭地摇头，结结巴巴道：“大娘特意给姑娘炖的，奴婢哪敢糟蹋？”“真是个贴心的小丫头，没事，我那还有一抽屉的点心，春英待会去拿过来吧。多吃几块也没事，点心多着呢。”凌大娘见林安诺吃完了，分量原本就按照姑娘的胃口炖的，不多不少，正好着呢，便收拾好起身走了。“对了，姑娘借去的书，什么时候还？”林安诺早就把这事忘了，不过那本游记已经看完，她还惦记着其他少见的孤本，连忙道：“我待会就去大少的书房，大少今儿出门了吗？”“没，大少在书房对账呢，姑娘尽管去就是了。”凌大娘说完，朝春英偷偷眨巴了一下眼，这才施施然离开。林安诺瞧见两人的小动作，笑道：“你跟凌大娘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托姑娘的福，凌大娘天天送好吃的来，一来一往自然就熟悉了。”春英瞅见凌大娘走得远了，大娘刚才的意思，看来是不要告诉姑娘了？她心里有点不安，一向对姑娘没隐瞒，要是瞒着，似乎有些不应该。想了又想，等春英鼓起勇气要开口时，就听到林安诺吩咐的声音：“春英，前阵子二太太送来的宣纸放哪里了？”“来了……”没办法，春英只好把要说的话吞下，熟门熟路把宣纸找出来。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放好的东西，总是找不着。以后要是她不在，姑娘可能连亵衣都找不着来穿，这可如何是好？春英挺着小胸板，忽然抓住林安诺的小手道：“姑娘，春英以后会一直跟着你，伺候你的！”林安诺莫名其妙，转眼又笑了：“我以后成亲，春英也跟着嫁吗？”春英摇头，姑娘的丈夫，她哪敢肖想？“我一辈子不嫁人，给姑娘当丫头。”林安诺听得感动，这小丫鬟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有时候偏偏说到人的心窝里：“傻丫头，难道你要做老姑婆吗？”她下定决心，要给春英找个最好的夫君，也好成全这份情谊。“好了，把桌子收拾一下，我们去子衡院。”春英一听，一张脸都垮了下来，可怜兮兮道：“姑娘，真的要去？我……奴婢能不能不去？”听见她又自称奴婢，林安诺给气笑了：“好个春英，刚刚还说要陪着我一辈子的，这会连跟我去子衡院都不愿意了？”春英皱着脸，懊恼道：“姑娘，大少爷太可怕了，我……”“大少爷看着冷脸，人还是挺好的，也没见他对谁大发雷霆是不是？”林安诺觉得这话似是在安慰自己，无奈地笑笑：“你啊，难道要我一个人去？”姑娘一个人面对大少爷，光是想想就寒颤，春英只能勉强应下，一副要陪着林安诺去刀山火海的摸样。“姑娘，这桌上的……是给韩先生的礼物吗？”春英收拾桌子，看着剪好的彩纸，好奇地问。林安诺点头：“画送给了厉老爷，只好按照原来的，做点小东西了。希望韩先生见了，不要觉得寒酸就好。”“姑娘亲手做的，就是一份心意，韩先生那样的大家公子，哪里会介怀？”春英对韩先生的印象不错，觉得他是个和善的人，完全没有一般公子哥儿的高傲。林安诺走入子衡院时，看见的便是紫衣和蓝衣在争执。蓝衣和红衣守在书房前，紫衣手上的托盘放着汤盅，显然是要送陆铮的，却被拦下了，正争得面红耳赤。“见过顾姑娘，”眼看要挡不住紫衣了，红衣一眼瞧见林安诺，心里暗喜，连忙行礼。林安诺点点头，随口问：“这是怎么了？”“没什么，小厨房人手不够，腾不出人来给大少送汤水，谁知她们愣是说大少不让人进书房，要是汤凉了，谁来担待？”紫衣一张口，噼里啪啦把事情说完，大有一副蓝衣和红衣不懂事的脸面。林安诺不好搀和，尴尬得不知要说什么。幸好端砚机灵，听见外头的声响，出来迎她：“顾姑娘，赶紧进去吧，大少爷正等着呢。”林安诺赶紧捧着书进去，紫衣却紧跟在后，一步没落下，瞧着像是林安诺让她端着汤水进来的，端砚看了一眼，也就没拦。紫衣心里窃喜，端着汤规规矩矩地行礼后，就放在书桌的边缘，靠近陆铮柔声说道：“大少歇歇，喝点汤润润喉？”这娇媚入骨的声音，连身为女子的林安诺听着觉得半身也酥了。比起刚刚在书房外的彪悍，紫衣如今柔情似水，变脸的功夫让林安诺忍不住赞叹。陆铮放下账本，紫衣赶紧舀好汤，摆在他的跟前，倒没有立刻贴上去。“过来，写两个大字给我瞧瞧，是不是有偷懒没练习？”陆铮招招手，让林安诺走到跟前。林安诺走近，便嗅到紫衣身上淡淡的香气，甜腻得醉人，也不知道陆铮离得这么近，居然毫不动容，这定力究竟有多厉害？她转念一想，这会不会二太太所说的，勾搭人的上策？林安诺悄悄瞥了紫衣一眼，心里多了几分兴味。“专心点，”陆铮敲了敲她的脑袋，林安诺嘟着嘴趴在桌上小心写了两个“永”字。这两天她认真描画，字体好看了不少，写完后嘴唇微翘，扭过头一副求赞扬的期待表情，双眼亮晶晶的，闪闪发光。“嗯，有进步。”陆铮垂下眼帘，大手抚了抚林安诺的发髻，被后者嘟嚷着躲开。陆铮听见她小声嘟嚷自己不是小孩子，不给摸头的话，唇角微微一弯。“炖汤都喝了？”“嗯，都喝完了，多谢大少。”林安诺点头，又眨巴着眼道谢：“其实……大少真的不用让凌大娘送吃的过来，大厨房送的就很好。”“没事，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陆铮一句话截住了林安诺的话，她又不能说，再加自己一个，其实也吃不了多少的。“顾姑娘，请喝茶。”被冷落在一旁的紫衣，笑着递来茶水。“多谢紫衣姑娘，”林安诺伸手要接，冷不丁紫衣先松手了，她没接住，茶水撒了一地，最要命的是把自己的衣襟和裙摆都湿了一大片，又吓了一大跳。“怎么做事的？”陆铮用力推开紫衣，不悦地皱眉：“烫到了？”“没有，茶水是温着的，也是我不小心，不怪紫衣。”林安诺瞅着奇怪，这茶水确实是温的，没烫着她，不像是故意为难自己。紫衣莫不是想泼湿她一身，好把自己赶走？看来华月喜说的没错，一些小伎俩，连她都能辨认出来了。为了勾搭陆铮，紫衣觉得自己碍眼了？“真是对不住了，顾姑娘。”紫衣一双美目湿漉漉的，可怜她刚才不小心失手，胸口也湿了一小片。林安诺的是高领裙装，倒是不太显眼，可是紫衣的一身束胸，茶水湿透了衣裳，薄薄的一层，粉色的肚兜若隐若现，胸口鼓鼓的，十分诱人。林安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紫衣目的不止想赶走她，更是要显露自己的魅力和本钱，好让陆铮侧目。这一招甚是高明，连林安诺也没想到。原本还以为紫衣瞧着漂亮，但是冲动又不聪明，被人当成靶子。如今看来，大太太调教过的丫鬟，哪里会真有愚笨的？“不碍事的，我回去换身衣衫就是了。”林安诺笑笑，不太介意。能看到今儿这一出戏，她也算是没白来一趟。“湿着会着凉，”陆铮不容拒绝地留下她，叫春英回去拿替换的衣衫，凌大娘愣是扶着林安诺进了内室。至于满脸歉意被冷在一旁的紫衣，陆铮似乎完全忘记了。只有凌大娘扶着林安诺进去经过时，不屑地冷哼：“有些人，总是忘记自己的身份……”林安诺无奈，进了内室才低声道：“凌大娘，紫衣姑娘毕竟是大太太指给大少做姨娘的，你也少得罪她为好。”凌大娘也是直爽的性子，爱憎分明，但是到底是奴仆，能不得罪大太太最好别得罪了。凌大娘知道林安诺是好意，拍拍她的手背道：“知道姑娘好心，只是大太太不过送了她们来伺候大少，谁说就一定能做姨娘？这院子里，做决定的只有大少，连大太太也不能左右他的决定。”这一点，林安诺是看出来了。陆铮会收下四个美婢，只是看在大太太和厉老爷的脸面上，并非真的妥协了。不过她倒是觉得，紫衣胆大心细，哪个丫鬟心里不是想着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紫衣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春英居然送来一件玫红的新衣裙，艳丽的颜色让林安诺大吃一惊。被凌大娘劝着换上，听她赞不绝口：“这颜色不错，衬得姑娘面若桃花，甚是好看。”林安诺勉强笑笑，她总是觉得艳丽的颜色只适合华月喜，从来不喜欢穿这些，不然有种东施效颦的感觉。毕竟华月喜实在太美了，即使如今已经三十多岁的少妇，依旧不能遮掩她随着岁月越发的成熟优雅的气质，林安诺拍马都比不上的，也就不会刻意去模仿，甚至有意识地避开。林安诺喜欢华月喜，敬爱华月喜，却不喜欢别人总拿她们两母女作比较。华月喜便是华月喜，林安诺则是林安诺，她们之间不能比较，也无需比较……她以华月喜为荣，却不以此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