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案桌上搁置的毛笔移了几寸，李瑾便知是谁的杰作。

“出来吧，当真以为我察觉不到你在这？”

“哈哈，皇兄功夫见长。”

李子休从屏风后走出，规规矩矩向李瑾行礼，“臣弟见过皇兄。”

“见多了你的无礼，突然间礼仪周全，寡人反而不习惯了。”

“哦～皇兄早说嘛，臣弟就不必硬逼自己端着了。”

说时迟那时快，李子休往一旁的椅子一坐瘫在椅背上，形象全无。

“给寡人坐好。”

李瑾只感觉血气上涌，太阳穴突突首跳。

李子休慢吞吞挺首腰板，“不是皇兄说，看不惯臣弟规规矩矩的样儿？”

“寡人未曾说过！”

“诶～这就没意思了。

皇兄乃大宣朝的国主，一言九鼎。

岂能因为臣弟是您的亲弟弟，选择破例？”

“李子休！”

“臣弟在。

这么久不见，皇兄竟连一丝思念之情都无？”

“你的脚程倒快，寡人还不想那么早见到你。”

李瑾偏不合他的意。

李子休提起衣袖，掸起身上的灰尘，“皇兄不乐意看到臣弟，臣弟也回来了。

这一路都不敢耽搁，日夜兼程而归，自然早了。”

李瑾哼了一声，不免气短，“急着见季怀亭？”

李子休“昂”了一声，“皇兄心知肚明，何须臣弟再多说一遍？”

李瑾恨不得一脚踹过去，实则他也这么做了。

李子休从椅子上弹起来，瞪大眼睛嚷着，“皇兄，有辱斯文！”

“仅仅是踹了你一脚，你该叩首谢恩了！”

李瑾咬牙切齿问：“寡人当真不知，到底季怀亭是你的兄长，还是寡人是你的兄长？

你惦记他惦记的可够勤快的！”

“自然两个都是……哦，不不不不……”李子休眼瞅着李瑾的脸色越发黑，赶紧改口道，“自然皇兄才是。”

“给寡人麻溜的出去，少来找不痛快。”

李瑾下了逐客令。

“是是是，臣弟这就从皇兄的眼皮底下消失。”

李子休脚底抹油瞬间开溜，连个人影都找不着。

李瑾把折子往旁边一甩，“气死我了。”

雪浪居季怀亭和夏易安正在玩飞花令，越到后面夏易安越感吃力，终是输了。

“不作数。”

夏易安缩回手，藏在身后耍赖。

季怀亭忍着笑意，听她狡辩，“哦？

如何不作数？”

虽然心虚，但气势上不能输。

夏易安壮起胆子，咳了一声，“公子年长我几岁，看过的书不计其数。

那我不敌公子，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谁知，季怀亭寸步不让。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夏易安欲哭无泪，哭丧个脸从衣袖里拿出一串铜钱，塞进季怀亭的手中。

她的钱啊……“公子，王爷来了。”

卫昭的声音自外边传来，一位身着锦衣的贵公子徐徐而入。

“本王许久未来怀亭这讨杯茶喝了。”

李子休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当真想的紧。”

“自不能让王爷败兴而归。

易安，取我的茶具来。”

季怀亭抬手示意李子休入座，随后又吩咐夏易安去打点。

“我算着，还要再等上两日才能见到你。”

李子休也不藏着掖着，“急着赶来见故友，可不得快马加鞭赶路？”

季怀亭面露诧异，“这话，倒让我受宠若惊了。”

“惊什么？

你担得起。”

恰好，夏易安取来茶具摆在桌上。

李子休放下扇子，伸手拿起茶叶闻了闻，“还是怀亭这儿的茶叶，看起来更好些。”

季怀亭似是不信他所言，“宫内的名茶数不胜数，没有一种能入王爷的眼睛？”

李子休没有立即回答，饶有兴味的研究起那套茶具。

“怀亭公子还不给在下展示展示？”

“王爷之命，岂敢不从。”

季怀亭作出一副乖觉样。

李子休微微抬眸，紧接着抬手点了点他。

那意思是，你这家伙少来这一套。

季怀亭抿嘴一笑，提起茶壶。

行云流水的泡茶功夫，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将两杯茶放置二人面前，夏易安行过礼自觉离去。

“喝茶还要看同座之人是谁，不然再好的茶叶喝在口中也是索然无味。”

李子休意犹未尽，还想再品尝一番。

季怀亭笑道：“这话要是被陛下听了去，怕是要请我喝茶了。”

“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传不到皇兄的耳中。

你瞧你，喝的是‘雪浪’，住的还是’雪浪’，当真有雅兴。”

“自比不上王爷的‘含光无形’来的有深意。”

“你可使劲拿我醒脾吧。”

李子休佯怒，一拳打在怀亭肩膀上，“以前，有你在，哪还需要我出手。”

李子休意识到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不再谈论。

“什么时候我们的怀亭公子转了性子，同意季夫人的安排了？”

季怀亭沿着李子休的目光往外看，正是软榻所在处。

“是刚刚那个姑娘吧，我瞧着比你还要小上几岁。”

“嗯。

母亲安排的，我本不想耽误她，她……”季怀亭微微蹙眉，思考用语，结果还是说了一句用烂的词。

“她与旁人不同。”

李子休哈哈大笑，“能让满腹经纶的怀亭，说出这么一句话本上老掉牙的戏文词，看来这姑娘不简单。”

“莫要取笑我了。”

季怀亭抬手掩饰自己的窘意。

“难得嘛，可不得让我多戏谑几句？”

……两人在屋内谈得不亦乐乎，夏易安不敢走远，干脆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发呆。

今日的阳光正正好，照在身上暖乎乎的，不由得生出昏昏欲睡之感。

“要摔咯～”一声高呼，吓得夏易安立马抬起头。

“卫昭兄。”

夏易安伸伸懒腰，揉揉眼睛。

卫昭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做错事被公子赶出来了？”

“才没有。

屋内有贵客，我在那不合适。”

卫昭夸道：“年纪虽小，礼数倒蛮通的。”

“这话听起来，哪哪都奇怪……”夏易安挠挠头。

“哈哈哈哈。”

卫昭实在是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

“怪不得公子喜欢，当真有趣的紧。”

“别……打趣我了……”夏易安连连摆手，随后向他询问了一些事，“卫昭兄，公子和王爷的交情很深吗？”

“岂止是深，用‘刎颈之交’来道都不足为过。”

话匣一开，卫昭与她说起了两人的往事。

“那公子的……”夏易安想问的话，被后边传来的开门声卡断。

两人纷纷站起身，向李子休见礼。

李子休摇着扇子打趣道，“瞧瞧，倒是两个会躲懒的。”

“我不便相送，让卫昭代我吧。”

季怀亭在门口停住步伐。

“我们二人之间，讲什么虚礼。

我认得路，不劳烦了。”

李子休走后，卫昭朝夏易安使了一个眼神。

“易安，公子就交给你咯，我再躲个懒。”

夏易安哭笑不得，走进屋内，半俯下身。

“外边的日头正好，易安带公子在院里晒晒何如？”

“你若喜欢，多晒一会无妨，无须顾及我。”

季怀亭鲜少回绝她，“我先收拾茶具。”

望着他的背影，回想起与他相处的这段时日，一个念头自心底冒出。

公子他，莫不是把自己的心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