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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小院门口的,不是旁人,正是昨天刚见过面的顾院长。 顾院长见着谢锡,顿时一脸笑容,“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谢锡道:“您都在我家门口等半天了,能不见面么?” “我可是为了正事来的。”顾院长挺直脊背,捋了捋山羊须,“我昨天回去琢磨了一下,觉得你非常适合鹿鸣书院。” 谢锡就知道,这老头准是为了这事儿特地登的门。 他面无波澜,还是那句,“我对读书没兴趣。” “你别急着拒绝呀,老夫话还没完呢!” 顾院长说着,将目光瞥向郑小小,“听闻你身旁这丫头是个术士,如果你肯入鹿鸣书院,老夫就给她一个考入阴阳司的名额。” “阴阳司?” 这个词,谢锡很陌生。 “是太子提议的,正在秘密筹建的衙门,负责人正是老夫。” 顾院长说:“朝廷是专门为了对付邪祟才成立的阴阳司,可你也知道,在这邪祟横行的世道,神棍满大街,真正的术士却难找。” “前些日子,太子亲自带着人去了趟天师府,想请大弟子张珩亦出山担任阴阳司掌司,被拒了,这事儿最后就落到了老夫头上。” “到目前为止,老夫尚未物色到人才,倒是听说了你们昨天在聂家办了桩大案,老夫觉得这丫头不错。” 阴阳司是太子提出来成立的,顾院长又是为太子招揽的人才。 谢锡想明白其中关键,眼眸幽暗深邃了几分,语气冷得让人发颤。 “不去!” 说着走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院门。 “哎你小子……”顾院长赶在谢锡把院门关上之前挤进去,睨着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倔性子!” 谢锡没说话,只是安静看着顾院长。 顾院长拗不过他,索性摊牌了。 “昨天见到你我就觉得说不出的眼熟,后来回去想了想,不是你小子还能是谁?这么多年没见,竟然都长这么大了。” 谢锡显然已经没有耐性再听他说下去,抬步要进屋。 “三殿下!” 顾院长的神情终于严肃下来,他一撩袍摆,对着谢锡跪了下去。 “十四年前,皇后娘娘出事那几天,老臣被调离出京。” “等回京才得知,皇后娘娘薨了,而三殿下早已被送出京。” “是老臣的错,没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陪在三殿下身边。” “老臣之所以亲自找上门,并不是真的想为太子效力,老臣只是……想尽点儿绵薄之力,助殿下回京。” 顾院长的话,让谢锡想起了十四年前的那个雨夜。 母后暴毙,所有人都说是他克的,还说他是天生的煞星,不仅克母,将来没准还会克国运,煞星就该一把火烧死。 他跪在建章宫外,父皇大怒,闭门不见。 唯一的娘亲没了,唯一信任过的老师也不在。 五岁的慕容渊撑着伞过来,跟他说老师早就在听闻他克死了皇后之后主动请辞了。 数九寒天的雨水像一根根冰刺,刺在他小小的身躯上,又刺入心脏。 三岁的小谢锡生了场大病,一直高烧昏迷不醒。 等再睁眼,他人已经到了石磨村。 陪在他身边的,只剩个奶嬷嬷。 后来老师接手了鹿鸣书院,谢锡是无意中发现的。 只是他从来没去找过他。 哪怕是昨天在茶馆面对面坐着,谢锡也没想跟他相认。 毕竟十四年前那件事,对一个三岁孩子而言,打击实在太大,阴影太深。 “竟然,是被调离了京城么?”谢锡低声呢喃。 “老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顾院长只恨自己当时没能及时出现护住那个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孩子,深吸口气,他抬起头。 “殿下要回京,阴阳司是个很大的契机,再不济,鹿鸣书院也行,老臣能为殿下造个假身份,凭科考入京。” 谢锡沉默了好久,缓缓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需要考虑。” 顾院长一听他没有直接拒绝就知道有戏,老脸上终于绽开笑容,“那老臣等殿下的好消息。” …… 顾院长走后,郑小小问谢锡,“你为什么不直接答应他?” 谢锡道:“凭借科考入京,很难接近太子。” “不还有阴阳司吗?”郑小小说:“我能考上。” 想了想,又道:“你要是不喜欢去书院,那我替你扫平前面的考生,让你去阴阳司当掌司。” 谢锡深深看她一眼,“我若是没猜错的话,太子去天师府请的那位大弟子张珩亦,是你师兄吧?” 郑小小点头说是。 “你师兄都拒绝了出山,可见天师府的态度是不愿跟朝廷有所牵连,你可知道你一旦入了阴阳司,就代表着把整个天师府都给牵扯进去?” 郑小小说:“我现在不是天师府弟子。” “嗯?” “我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儿。” 谢锡:“……” …… 谢锡去了灶房给郑小小煮粥。 早上聂家下人送去郑小小房里的早食,也给谢锡送了一份一模一样的。 谢锡尝过,聂家厨子的手艺很不错。 然而后来郑小小却说不好吃。 那么好的手艺,不好吃是不可能的。 可郑小小当时的表情,不像在撒谎。 谢锡发现,郑小小有类似于雏鸟情结的反应。 下山后吃的第一碗粥是他煮的,她记住了那个味道,再吃别人煮的就会下意识排斥。 下山后的第一套衣裳是他带着去买的,她认定了那一套,接下来的第二套,第三套,都要一模一样的。 别的颜色,别的款式,哪怕是用寸锦寸金的昂贵料子做的,她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粥煮好,是熟悉的味道。 郑小小捏着勺子,十分给面子地吃了个精光。 昨天下的暴雨,菜园里不少菜遭了殃,谢锡把倒下来的菜处理一番就回了屋。 大概是昨天晚上折腾得太晚,没睡好,他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准备浅睡一会儿。 刚躺下没多久,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 雨声助眠,谢锡彻底睡了过去。 郑小小吃饱后,精神头十足。 谢锡在西屋睡觉,没人跟她说话,倒是院外田边有不少青蛙“咕呱咕呱”,叫得人头疼。 郑小小等雨停得差不多了才拎着小锄头冲出去,刨了个坑,把那些青蛙全都抓起来扔进坑里,又在上面盖了个路边捡的破簸箕。 终于清静了。 郑小小回到小院里,谢锡还没醒。 她坐在堂屋里发呆,一呆就是一下午。 直到黄昏时分,谢锡还是没有醒来。 郑小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她去往西屋,推开门就见谢锡安静躺在床榻上,呼吸有些重,面上是不正常的潮红。 郑小小伸手,在他额头上贴了贴。 十分滚烫,明显是起烧了。 村里好像没有赤脚郎中,生病了,最近也得去镇上请大夫。 可镇上太远,一来一回得耽误不少时间。 郑小小想起来她在山上学过一招,鸡蛋清退烧。 于是起身去灶房用小碗打了两个鸡蛋,费半天劲才把鸡蛋清跟蛋黄分离开来。 把搅拌过的蛋清端回西屋,郑小小开始扒谢锡的衣服。 蛋清退烧虽然是个土办法,但她以前见三师兄试过,很管用。 就是要搓抹的地方有些多,额头,手心,脚心,前胸后背都得抹。 谢锡是平躺着的,而且正处于昏迷中,比清醒时候要沉得多。 郑小小扒他外袍的动作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半天扒不下来后逐渐暴躁,手上一用力,直接一把撕扯了。 ……用力过度,裤子也撕了下来。 郑小小端过小碗,抠出一点蛋清,仔细在掌心搓了搓,又在他额头搓了搓。 接下来是手心,前胸后背,最后是脚心。 谢锡在昏昏沉沉中总觉得有人碰自己,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猛地惊醒,谢锡就见郑小小正蹲在床沿边,不停地往他脚心抹东西。 更重要的是,他……没!穿!裤!子! “你!” 谢锡原本因为起烧泛红的脸瞬间黑了,气得说不上话。 郑小小听到声音,抬起小脑袋来。 当对上谢锡又羞又恼的眼神,她还有些茫然。 等看到谢锡转身满床找衣裳,郑小小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噢”了一声,“我没搓那儿。” 又说:“那地方原本是不用抹蛋清的,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试试……” 谢锡太阳穴直突突,“……我不需要!!!” 郑小小毕竟是修道之人,力道非常人能比,之前那一扒,衣裤全都坏了。 谢锡只能重新翻找一套干净的出来换上。 他都没敢回床榻,坐在离郑小小最远的一个凳子上,拧着眉盯着她,“你刚才在做什么?” 郑小小指了指小碗里的蛋清,“给你退烧啊!” “哪有你这么退烧的?” 谢锡想到她先前的举动,呼吸加重,脸色又黑沉了几分。 “我在山上见三师兄用过,挺管用的。” 郑小小说完,瞄了谢锡一眼。 谢锡紧绷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 “是因为我扒光你,你生气了吗?”郑小小问完,一脸呆呆的诚意:“要实在气不过,那你也来扒我吧!” 谢锡:“……” 天师府是不教男女大防的吗! 郑小小仔细看了看谢锡的反应,觉得他并不太想扒她。 “我去给你做饭赔罪。” 等郑小小出门,谢锡才敢重新躺回去。 烧还没全退,他脑袋还是昏沉的,眼皮很重。 然而,谢锡没敢睡。 就怕刚才的事儿重来一回。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刺激。 尤其是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对着他,用最懵懂的语气,说着最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简直要命! …… 灶膛里还有火种,郑小小往里添了几根柴,等火苗窜上来就开始淘米煮粥。 这是她有生之年头一次下厨。 旁边有一袋白米,一袋碎米。 白米看起来更有营养,生病的人要多吃白米。 于是舀了三大碗。 水……随便放,能熟就行。 谢锡等了大半天,还没等到郑小小煮的粥,就先闻到了糊味儿。 谢锡撑着身子站起来,推开门朝着灶房走去。 就见郑小小脸上被烟熏得黑黢黢的。 然而锅里的米比她的脸还黑。 “好、好像糊了。” 郑小小捏着锅铲,用力翻了一下,更多糊米被翻上来。 谢锡望着险些就要被烧穿的锅底,忍不住扶额,“以后没事儿,您还是少来灶房吧!” 烧糊的米被谢锡铲出来放到了淘箩里,让郑小小端出去扔掉。 郑小小觉得可惜,又想到她之前抓了好多青蛙,于是端着糊米,朝着那个坑走。 把破簸箕拿开,郑小小抓起其中一只青蛙,往它嘴里喂了点糊米。 那青蛙原本“咕呱咕呱”的叫声变成了“哕”,翻着白眼拼了命往外吐。 郑小小:“……” 晚饭是谢锡做的,炒了腊肉闷了茄子,外加韭菜炒蛋和一锅菌菇汤。 分量很足,是照着郑小小的饭量做的。 郑小小今天却吃得很少。 谢锡留意到她没怎么动筷,问了句,“不合口味?” 郑小小捏着筷子,不答反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她不提还好,一提,谢锡就想黑脸。 可他又不能生气,否则还得给她解释生气的原因。 想了想,谢锡道:“以后不可以再随便扒男人的衣裳。” 郑小小没想到自己救人还救出这么多事儿来,她点点头,“好。” 说完又问:“那你不生气了吧?” 谢锡:“我没生气。” 郑小小这才放了心,终于敢开动筷子。 谢锡望着她很有食欲的吃相,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烧的确是退下去不少。 脸颊不烫,脑袋也没有之前那么昏沉了。 郑小小今天的吃饭速度很快,几乎是谢锡刚搁下碗快,她就吃完了。 擦了嘴,郑小小站起身就准备往外头去。 谢锡把人喊住,“你做什么?” 郑小小说:“我去给你请大夫。” “不用请大夫。”谢锡道:“家里有常备的清热解毒药材,已经配好的,煎一下就行,煎药你会吗?” 郑小小迟疑了一下,“应该……会。” 她除了月圆之夜会变小,还从来没生过病,煎药这种事,看过也算会的吧? 听到“应该”俩字儿,谢锡就知道不能信任她。 “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利落地回屋翻了药包淘洗过装入药罐,然后端到火上。 白天下过雨,天空像是被洗涤了一番,晚上出了星星,格外璀璨。 谢锡在等煎药的时候发现天上的星星,他想到了什么,回头望向站在门口的郑小小,“你下次变小,好像是在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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