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香雲缭繞,祖師像莊嚴肅穆。
裴時風看見孟雲鸢煞白臉色,心中不安浮現:“雲鸢,這卦怎麽了?”
孟雲鸢知道裴時風和裴夫人的執念,也知道整個國公府對這孩子的期盼。
她看着地上的簽卦。
‘注定夭折’這四字如重石壓在心上,讓她幾乎喘不上氣。
裴時風卻不依不饒,沉聲催促:“說。”
孟雲鸢眼眸變換片刻,還是說出實情:“卦象顯示,這孩子将胎死腹中。”
裴時風一愣,旋即變了臉:“你胡說什麽!”
“他隻是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也不會影響到你的地位,你怎能這麽咒他?”
他的诘問如利刃,直直**孟雲鸢心口。
相識至今,裴時風對她從來溫聲細語。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裴時風對她如此疾言厲色。
孟雲鸢身子一晃,自虐一般又想起從前。
與裴時風成親後,京城有許多人背後嚼她的舌根:“道士也能下山結婚?太清宮的人向來清心寡欲,怎麽出了這麽一個貪戀紅塵富貴的……”
傳到裴時風耳中那刻,他一家家上門找麻煩。
更放出話來:“我夫人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再讓我聽到她一句不是,定不會輕易善了!”
他們之前從未有過争執。
偶爾有,張揚肆意的裴時風也會爲了她,先低頭。
回憶刮骨,孟雲鸢捂住抽痛的心髒:“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
裴時風也終于意識到這話太過傷人,讷讷解釋:“雲鸢,我不是那個意思……”
偏話未說完,門外有人來報:“将軍,柳姑娘突然腹痛如絞。”
突如其來,像是應了這卦象一般。
裴時風當即起身出去,走到門口卻腳步一頓。
語氣的情意涼下去:“無事的話,你便不要再出這院子了,好好爲孩子祈福吧。”
孟雲鸢渾身血液都冷凝,凍在原地。
好半晌,她才攢出幾分力氣,看向祖師爺,漸漸紅了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天色亮了又暗。
外面有丫鬟婆子低語傳來:“夫人還要跪多久啊?”
“不知道呢,将軍隻吩咐我們看着不準夫人出去。”
“唉,聽說了嗎?新進來的夫人胎像不穩,将軍放心不下,宮裏的禦醫都請來了,咱們夫人是不是要失寵了?”
“噤聲,你不怕被下咒……”
言語如刃,劃過孟雲鸢心髒,疼得她幾乎窒息……
又煎熬了五日後。
裴時風終于出現,一來便上前緊緊抱住孟雲鸢。
來力道大得孟雲鸢幾乎喘不過氣,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
她知道不該,可心卻不受控制,近乎貪戀地汲取着這久違的溫度。
可下一秒,裴時風卻貼在她耳邊輕聲問:“雲鸢,你一定有辦法讓那孩子平安降生的對嗎?”
孟雲鸢血液直沖天靈穴,瞬間遍體生寒。
逆天改命,爲天道不容!
就算是她,也要付出等同的代價。
她顫着聲拒絕:“我不能……”
裴時風漆黑瞳孔深不見底:“不能,還是不想?”
孟雲鸢一張臉慘白毫無血色。
裴時風擡手,溫柔地覆上她的臉。
“雲鸢,我幼時救過你,現在想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你們修道之人不是最講因果,你就當了結因果,救這孩子一命!”
裴時風語氣平淡,像是随口一說。
實際上卻是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孟雲鸢。
她欠了他一條命。
現在,到她還債的時候了。
孟雲鸢的心髒像是被捅了個對穿,鮮血淋漓的疼。
幼時她貪玩跟随師兄弟下山,于燈會上走散,就在她被人販子抓住即将賣入妓院時,是裴時風救了她。
她以爲自己與裴時風天定良緣。
現在想來,不過是一段孽。
對峙良久,裴時風歎道:“雲鸢,我愛的隻有你,可人活于世,不能如此由心,我還有該擔的責任。”
“何況戰場上刀劍無眼,我若出了事,孩子也能給你和母親一個慰藉。”
他言之鑿鑿,句句占理。
俊美的摸樣與以往無異,眼裏的情意也好像從沒變過。
可孟雲鸢看向他,卻隻覺得陌生。
以前的裴時風不舍得她受一點傷。
現在的裴時風卻能冷着臉提醒她,恩情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