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狐疑的看向周管家,还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不确定来,但见周管家一脸严肃,她顿时心头一紧:竟是真的?!旁边的婆子也都吓傻了,她们原想趁着赶娇蓉蓉的名头从她的东西里偷拿几件,现在都吓得缩了手。“你还杵在这干什么?赶紧让路!”...
卢蓉从正厅返回绣绮院,远远便瞧见桃琴站在院里急得打转。
待她进了院里,才看见整个小小的绣绮院居然挤了不少人,都是些下人丫鬟,周管事正在指挥人搬东西。
桃琴看见卢蓉回来,立刻迎了上来:“小姐!周管家派了人一直在搬咱们的东西。”
卢蓉有些不解,忙拦住周管事询问:“周管家,这是作甚。这些……可都是我屋子里的东西。”
周管事暂且停下张罗的事儿,上前行了礼:“娇姑娘,小人自是明白这些都是姑娘的东西——公爷说,将您安置到林枫苑去住。”
“林枫苑?那不是公爷的院里吗?”身旁的桃琴吓傻了,看看周管家,又看看卢蓉。
卢蓉也吃了一惊:“不是说让那卢鸢姑娘日后去林枫苑住吗?”
怎会变成她?
周管事微微一笑,道:“娇姑娘会意错了,公爷让卢鸢姑娘住您的绣绮院,住林枫苑的是您。”
“什么?!”
卢蓉脑海回忆起先前坐在厅里时谢凌风所说的话,她怎么也没有觉得谢凌风是让她搬进林枫苑里住啊?
莫非,是周管事弄错了?
想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周管家,眉眼带着一丝困惑:“周管家你是不是弄错了,公爷怎会让我住在他的院子里?这不合规矩。”
周管事听卢蓉这话,笑着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我跟在公爷身边许多年,自然不会弄错他的意思。娇姑娘,恭喜了。”
恭什么喜啊?!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卢蓉脑袋嗡嗡作响,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
但眼下她又实在拦不住周管事搬自己的东西,毕竟娇蓉蓉当初入府是空着手来的,这绣绮院里的原本都是谢府的东西,自己只能干站着。
一旁的桃琴又惊又惧又欢喜,她忙揪住卢蓉一小片衣角,激动道:“姑娘,公爷……公爷这是要收您入房的意思?”
桃琴是娇蓉蓉自小服侍在身边的丫鬟,从乡下被带到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国公府。
与乡下地方不同,谢府的雕梁画栋、金玉辉煌、楼阁凌云让她眼花缭乱又惊心胆颤,便是连府上的丫鬟穿着戴着都比她们好上许多。
她跟着娇蓉蓉来到这里,几乎就像飞上枝头混在凤凰堆里的家雀,生怕自己和娇蓉蓉会被旁人瞧不起。或许是这个原因,她自从入府之后就将自己伪装得尖酸刻薄,凡是都出头较真,生怕姑娘被人怠慢。
说到底,她也不过一个十ʝʂɠ六七岁的小丫头,心中难免会担惊受怕,生怕她和姑娘被赶出去。
现如今好了,若是公爷当真愿意收姑娘入房,那她们从此以后在这府上,便可安心继续住下了!
日后定然没人敢欺负她们!
桃琴欢欢喜喜,一旁的卢蓉却只觉得自己如同被喂了屎!
做谢凌风的妾?
那还不如别让她重生回来!让她就在那天被她毒死来的好。
惧意和厌嫌瞬息之间涌上胸口,让她忍不住有些反胃,连忙捂住口鼻,微微侧过身子。
桃琴在旁见她这副样子,联想到这发生的种种,脸上更是又惊又喜:“姑娘,莫非你早已与公爷……你是不是有了他的……天啊!”
她过于激动,就差没原地蹦上两蹦。
周管家与她们之间隔了段距离,听不真切她们的对话。
“闭嘴吧!再胡说八道,我就打烂你的嘴!”卢蓉忍无可忍,拽住她,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
随后连忙看了几眼周管家,生怕不好的话传过去。
这死丫头,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绣绮院里浩浩荡荡搬着东西,很快引起了府上人的注意。
谢府里那些下人婆子早已出来看热闹,或是站在院门外,或是躲在院子中的角落,颇为大胆。
众人打量着进进出出的人,脸上止不住的困惑和惊讶——
“那不是公爷身边的周管家吗?他们怎会在搬娇姑娘的院子?这是要搬去哪儿?”
“听说今日卢大公子带了一位小姐进府,日后许是会住在咱们府上……如此看来,收拾这院子出来,应当是给那位小姐住?”
“那娇姑娘呢?莫不是要被赶出去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早该如此了,她来府上都多久了,借着探亲的名义赖着不走,终于能盼到她赶紧走了!”
众人窃窃私语着。
没多时,绣绮院正在被人收拾的消息,自然而然也传到了周嬷嬷耳里。
自从二房出了事,周嬷嬷就一直在府里找不到存在感。
她原是谢高释的奶娘,谢高释娶了公主后,她在府上地位自然也攀升了不少,那些公主从宫里带来的嬷嬷、宫女,入了谢府后都得与她打好关系。现如今谢高释出了事,许多人都在看她笑话,她为了立威,就只得在二房里头的人里找麻烦,自然就找到娇蓉蓉身上了。
此时一听说娇蓉蓉要被赶出府去,就立刻心血来潮,带着人、提着裙子匆匆赶来。
院子里,她抱着胳膊,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身后一堆婆子严整以待,似乎要做什么大事一般。
她远远瞧见娇蓉蓉站在院子角落,立刻趾高气扬上前,冷哼一声道:“娇姑娘在府上住了这样久,原就该回去。你可要一直记得,这谢府可不是外头来的烂石头、烂野花能攀得上的!”
卢蓉原本还在思考着该如何想办法摆脱去谢凌风院里的事,没来由就听见了周嬷嬷尖酸刻薄的话。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
周嬷嬷仰头,用鼻孔看她,同时叫身后的婆子去接周管事手里人的东西。
她扭头对周管事客气说道:“不必劳烦周管家这样辛苦,交给我们便好,今日我定将娇姑娘送出府去!”
说到最后一字,她已眉飞色舞,难以掩饰激动高兴。
周管事怔住,脸色略微古怪,似乎猜出这嬷嬷起了个什么心思,故意反问:“什么送出府?”
周嬷嬷一愣,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缓缓开口:“不是公爷……要赶娇姑娘走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公爷是要娇姑娘入住林枫苑!”周管事眼睛一瞪。
他这话声音大了些,整个院外的丫鬟婆子都听得一清二楚,纷纷震惊!
谁都知道林枫苑是谢凌风院中的小苑,别说府上那些貌美有心思的丫鬟,便是洛城中都有不少达官贵人想把自家女儿送进去住,偏偏都没有这个福气。
怎么的,居然让这娇蓉蓉住进去?
一旁的周嬷嬷脸一阵青一阵白,她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揉了揉耳朵,急切说道:“这怎么可能……”
公爷要收娇蓉蓉入房?
他在府上这么多年,向来情冷心硬,平日里连近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怎么会忽然收娇蓉蓉入房?
会不会是周管事听错了?
周嬷嬷狐疑的看向周管家,还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不确定来,但见周管家一脸严肃,她顿时心头一紧:竟是真的?!
旁边的婆子也都吓傻了,她们原想趁着赶娇蓉蓉的名头从她的东西里偷拿几件,现在都吓得缩了手。
“你还杵在这干什么?赶紧让路!”
周管事推开她,命人继续搬运东西,不再理会这丢人现眼的嬷嬷。
周管家与周嬷嬷原也有些关系,两人同从永阳坊那偏僻的地方出来,都在一个村,平日里周嬷嬷嚣张跋扈惯了,现在还如此没有眼力见!
周嬷嬷吓傻了,被推开之后,还呆愣在原地。
她连头也不敢抬,心道:若真让娇蓉蓉入了公爷的房,日后她只要吹吹枕边风,岂不是有她受的?
可恨当初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姑娘有这能耐攀上公爷?
她脸色一阵青白,也不敢再继续多待,看了周管事和卢蓉一眼,连忙带着婆子们跑了。因为过于急切,中途差点撞上搬东西的箱子,险些在众人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此时,外头围观的丫鬟里,还有昨晚对卢蓉趾高气昂的香巧,同样震惊不已。
她原本以为娇蓉蓉不成事,却不料她竟一步登天,入了谢小公爷的院子!
似是怕被责罚,香巧赶紧悄悄进了院里来。
一旁的桃琴一眼瞧见了她,连忙将她拦住:“香巧,怎么?今早让你帮姑娘打了水都不见人影,现在才回来?”
香巧立刻在卢蓉面前跪下,战战兢兢,声音带着哭腔:“娇姑娘,这几日我身子不大利索,所以……”
“既然不大利索、使唤不动你,还回来做什么?”桃琴继续嘲讽,全然不将她这可怜模样放在眼中。
香巧低声辩驳:“绣绮院就两个丫鬟,平日里守夜的都是我,我也是实在……受不住啊!”
桃琴立即怒道:“你这蹄子!你哪天从头到尾守过夜,不是在偷懒就是自己悄悄睡了,昨晚姑娘不也让你回去休息了吗?!”
居然还在这里装可怜?博同情,想让姑娘下不来台?
香巧扁嘴,小心擦眼泪:“桃琴姑娘若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这几日我身子确实不好,不信你可以问阿寿!”
“阿寿和你一丘之貉!谁知道你俩背地里有什么勾当,我怎会信他的话?”桃琴毫不客气。
香巧急了:“我怎么会和他有勾搭?!你休要胡说,坏我清白!”
桃琴丝毫不肯退让:“你们做没做过,可别叫我亲口说出来,你们自己心知肚明就是。”
阿寿混在人中偷看,见突然把他说了出来,也连忙出来跪在地上。
下人们争吵,若是往日的娇蓉蓉,也必会插嘴责骂两句,但今日不知怎么的,几人争辩了许久,却不见她说一句话。
若真是那样,岂不是一切都乱了套?呸呸呸!“姑娘,不如我们先去琴姨娘那儿吧,你被公爷收房一事,府上定然马上要传开了。”桃琴见她一直犹豫不决,小心翼翼提议。琴姨娘现下还是她在府上的依靠,此事确是要先告知于她。...
香巧句句争锋。
桃琴因争辩不过,胸脯剧烈起伏,气得不轻。她求助般看向身旁的卢蓉,盼着她像往日一般替自己教训香巧。
香巧也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卢蓉。
卢蓉却依旧只平静站在那儿,自始至终没有说半个字。
可偏是这样,却让香巧反而有些害怕,拿不定主意姑娘到底是会碍于旁人看着的份上不敢处置她,还是直接发作起来。
她这副不怒自威的模样,与从前那胆怯的样子截然不同。
香巧不知怎么的心生惧意,竟怕低下头去,也不敢继续辩驳,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了。
“姑娘。”桃琴见卢蓉不说话,便忍不住道,“你看看这小蹄子,明明犯了错还在这儿狡辩。”
卢蓉这才轻描淡写地瞧了香巧一眼,语气淡淡道:“桃琴。”
听卢蓉喊她,桃琴以为卢蓉要教训香巧,连忙得意的上前来:“姑娘。”
卢蓉看向她,指尖却朝香巧方向轻指了一下:“香巧既然身子不大利索,就替她向管事婆子告个假,回去好生休养着。”
香巧一愣,不明白她这是何意:“姑、姑娘……你这是……”
“林枫苑在公爷院中,想来也无需阿寿看着了,便也一同为他告假,让他们二人回去好好歇着。”卢蓉轻声道,却三言两语安排了这两人的往后去处。
这假长长短短,完全由主子说了算!
若娇姑娘不让他们回来,岂不是这辈子都在府上没了活计?
想明白其中道理,香巧脸色大变,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嘴上也磕磕绊绊道:“姑娘,我已好了,不用告假!真的!”
卢蓉却莞尔一笑,神色语气比之刚才更为温和,甚至俯身扶她起来,声音温和道:“我记得你是二房周嬷嬷送来伺候我的,既是周嬷嬷的人,又怎好让你累着,便先好生ʝʂɠ歇几日吧,完完全全养好了身子再说。”
香巧还想说什么,卢蓉已经冷漠转过身:“周管家,那这里便劳烦您了,我去探望姑母。”
周管事点头行礼,瞧了香巧一眼:“好,姑娘去便是。回头收拾好了,我让人去知会您。”
卢蓉含笑点头,随后便出了院子,留下了不容拒绝的寡淡背影。
香巧和阿寿瘫坐在地上,双腿还在颤抖。
阿寿还傻不愣登地问香巧:“香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们歇几天?真,真这么好?”
“歇几天?姑娘这是要赶我们走了!”香巧捂住脸,痛哭起来,后悔无比,“谁想到她居然真攀上了高枝儿!我当初怎就不能忍忍?呜呜呜!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
这边,卢蓉带着桃琴一出院,便立刻扭头低声问她:“消息打探的如何了?崔老夫人去了何处上香?”
桃琴早已从崔老夫人的院中打听清楚,便立即道:“老夫人一早就去了城北处的鸡鸣寺。”
她顿了顿,略微迟疑,又道:“姑娘,眼下已过晌午,崔老夫人应该快回来了吧?”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卢蓉皱了皱眉,确实没想到途中会碰上入府来的兄长,否则此番已在鸡鸣寺了。
她抿了唇,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小拇指,犹豫着望向谢府大门的方向:现在去鸡鸣寺确实来不及了。
况且,眼下又多了个问题,谢凌风为什么会收她入院?
难不成那小子,从前就瞧上了娇蓉蓉?
一想到自己如今就是娇蓉蓉,若真入了谢凌风的房……那简直无法想象!
她是想倚靠谢府名望寻个好去处,但绝对不能是谢凌风或谢卿白!毕竟这四年来,她一直将他们当做未来继子看待,原还想等着他们喊几声母亲呢!
若真是那样,岂不是一切都乱了套?
呸呸呸!
“姑娘,不如我们先去琴姨娘那儿吧,你被公爷收房一事,府上定然马上要传开了。”桃琴见她一直犹豫不决,小心翼翼提议。
琴姨娘现下还是她在府上的依靠,此事确是要先告知于她。
卢蓉犹豫着正要应下,却见谢卿白身边的宋恭远远朝她走来。
“娇姑娘。”宋恭来到她跟前,“二爷请您过去一趟。”
卢蓉心头一咯噔,没想到谢卿白消息这样快?
她正担心谢卿白不好对付,另一头小道那边赫然也有一人过来——居然是上午碰见的王嬷嬷!
王嬷嬷脸上神情有些复杂,来到她跟前,上下打量,毫不遮掩眼中情绪。
卢蓉仔细分辨了下,她那眼神中似乎是在瞧娇蓉蓉到底哪来的能耐,又求了二爷帮忙,且一个中午过后还被收入了公爷的院里?
卢蓉无奈摸摸鼻子,嘴边挂上一丝讪笑,这意外结果也并非她所愿。
“王嬷嬷。”卢蓉欠了欠身,语气还算客气。
王嬷嬷却完全不想客气,是个下人,却用鼻子看人:“娇姑娘,老夫人刚上了香回来,想见见你,走吧。”
很好,这下不用选了——二人中应该跟谁走,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是。我这就过去。”卢蓉应道。
宋恭脸色僵了僵,欲言又止,可见是崔老夫人要人,便也只好先回去。
***
卢蓉跟着王嬷嬷左拐右绕,往崔老夫人的院中去。
身后的桃琴却有些忐忑:她一会儿担心自家姑娘原本是追着二爷的,如今忽然被大公爷收了房,老夫人会不会不高兴了,觉得姑娘水性杨花?一会儿又担心入林枫苑的事儿会不会被老夫人搅黄了,回头还被赶出府去。
卢蓉却不同,她原就想打探关于二房的事儿,如今正是机会。
不多时,三人穿过一条绿荫小径,便到了崔老夫人的住处。
崔老夫人所住的自然是谢府最好的院落,一入院便瞧见一座从上往下流水的假山,峰峦叠嶂、蔚为壮观,不是寻常院落里的能比得上的。
不光如此,院中目之所及一切皆比别的院落好上几倍,就连丫鬟也是成群结队,时刻来去匆匆,好不热闹。
卢蓉视线扫过院里几位丫鬟,心中暗暗思量该如何打探消息。
前头的王嬷嬷已领着她来到了正屋外头,从这里瞧进去:屋里头的桌上摆放了不少东西,一侧还有一整个架子的玉雕、瓷器、名物……各式各样的宝贝数不胜数,两边安置的桌椅也尽数皆是紫檀木所做而成,怕是连坐上去,都得小心翼翼。
卢蓉重生前也曾来过崔老夫人屋里,那时崔老夫人就不太待见她,所以并未多说几句话,每每都是来去匆匆。
现如今等在这外头,倒是把这屋里的陈设看了个仔细,果真是富丽堂皇。
崔老夫人并不在正屋堂前,应该在后头的卧房里。
此时,正有几名一等丫鬟手端毛巾、茶杯掀开一侧的玉珠帘子出来,想来是崔老夫人刚回府洗罢手。
“老夫人,娇姑娘来了。”王嬷嬷站在外头恭恭敬敬行礼道。
“让人进来吧。”崔老夫人也不曾看门外一眼,端着茶杯,浅浅喝上一口。
卢蓉跟着王嬷嬷掀开了门前帘子,缓缓进了里头。
三个月不见,崔老夫人却还是原本的模样。
她坐在榻上,紫檀木榻刻着精致浮雕,用金水描绘,手里捧着一杯云雾茶,轻轻浅浅的热气白烟往茶杯外飘。
立在她身旁的大丫鬟秋雀,正在为她剥核桃。
随着卢蓉走近,崔老夫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第一次认真看她一般,左右打量了好一番,问:“你是琴姨娘带进府里的娇丫头?”
卢蓉不知道崔老夫人的态度,此刻也瞧不出来,便很低调,低着头温顺回道:“是的,老夫人。”
“倒是生了副好容貌,也难怪整日在几位爷跟前晃悠。”崔老夫人的声音忽然微微加重。
这是要斥责她?
卢蓉当即跪在了地上,也不辩解吭声,这是眼下最明智之举。
她很清楚——崔老夫人虽然平日里吃斋念佛,却并非好相与之人,又或是前世她被接入府里教养,差点成了她的儿媳,儿媳与婆婆之间的关系总是不大好的……
现如今又碰上了谢凌风,卢蓉心头无奈叫苦:若崔老夫人知道她就是卢蓉,怕是比见着娇蓉蓉更厌恶她!
想到这里,卢蓉偷看一眼崔老夫人,只可惜后者并未看她。
那剥着核桃的丫鬟,瞥眼瞧了她一眼,手上动作的声响大了些。
崔老夫人又缓缓开口道:“听说……你今日为那琴姨娘求了情?”
卢蓉咽了咽口水,没敢抬头瞧她,轻声回道:“府上的主子仁善,容许姑母将我从乡下接来小住,我今日瞧见姑母要被发卖出去,想来她定是犯了大错,惹了老夫人生气。谢家待姑母与我如此恩重,我想着姑母若能留在这府上,为老夫人做牛做马才更好。”
一字一句,倒是说得听上去发自肺腑、真情实意。
崔老夫人终于拿正眼看她,倒是没想到她挺会说话,一时间态度也好了一些:“琴姨娘这事儿且不提了,今日我听人说,公爷要收你入林枫苑住?”
她没想到事到如今,娇蓉蓉还敢狡辩!“周嬷嬷,你一会儿说这封信是香巧找到的,一会儿又说是她亲眼看见我写的,香巧到底是看见我写信了,还是就看见了这封信?”卢蓉三言两语,把原本板上钉钉的事儿愣是推得仿佛是被人陷害似的。周嬷嬷被气得不轻,她没料到卢蓉这么会诡辩,心知和她纠缠下去不会有结果。...
卢蓉忙行了个礼,微微垂头,是恭敬顺从的姿态,表情也很是真诚,回道:“今日卢家大公子带了一位小姐入府,说那位小姐日后会送来府里住,便让周管事收拾我现在住的绣绮院出来。”
“所以把你安排进了林枫苑?”崔老夫人若有所思,再追问一句,且目光未有半刻离开过卢蓉身上。
卢蓉心中咯噔了一下,暗自浅浅吐出一口浊气,忙答道:“许是周管事听错了,听卢大公子的意思,是要送那位小姐进府里,给公爷做房里人,应当是让那位小姐入林枫苑才是……”
话音刚落,她微微抬眸,小心瞧了眼崔老夫人的神情。
此时,崔老夫人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声响很大,她蹙眉冷哼:“卢家倒是动作快,才死了一个女儿,就又巴巴送来一个。”
茶盏溅出一滴茶水来,旁边剥着核桃的丫鬟连忙抬手擦拭干净,同样是大气不敢出。
卢蓉依旧垂着头,看不清神情,衣袖遮挡下,她的手却握紧了衣摆,弄出好些褶皱出来。
“罢了,你且起来吧,地上凉。”崔老夫人瞥了眼她的衣摆,淡淡开口,似乎不甚在意的模样。
卢蓉肩膀略微放松下来,偷偷舒了一口气。
才刚起身,外头就有个婆子匆匆进来,先是对崔老夫人行了个礼,随后便在王嬷嬷耳边急忙耳语了几句。
婆子退下,王嬷嬷却立刻抬头看向卢蓉,脸上神情颇为不善,旋即低声将消息禀报给了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原本依然和蔼下来的态度,转瞬间再度冷起来,眼神锐利如刀子,也不知是对谁扎刀子:“当真?让人进来。”
很快,外面的门被打开,有个婆子迈着小步急速进来,“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
竟是周嬷嬷?
卢蓉略ʝʂɠ微诧异,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来……
那边,周嬷嬷抬头,眯起眼睛看了卢蓉一眼,神情中似乎带上一丝不屑和得意。然后双手呈上了一封信,恭敬递给崔老夫人:“老夫人,这是从娇姑娘屋里找出来的。”
什么东西?!
卢蓉一惊,视线下意识随着那信瞧过去:看这嬷嬷神情,就知道指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嬷嬷接过信,摊开在崔老夫人面前。
崔老夫人本来是淡淡扫视一眼,谁知越看越心惊,直至最后脸上的表情已然很难看,胸膛也被气得剧烈起伏。
只见她猛然摔掉桌上茶杯,眼神狠狠朝卢蓉看过来,厉声道:“这是你写的?!下作东西,你就是写这些个玩意儿勾引的公爷?不知廉耻!!”
卢蓉暗道不妙,不敢第一时间回应,脑中疯狂搜索娇蓉蓉记忆,想找出记忆里关于这信的内容。
一旁王嬷嬷将那信递了过来:“娇姑娘,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卢蓉小心翼翼抬头,那是一张剪裁的益州麻纸,纸上写着:粉汗伊人泪涟涟,长夜戏蝶暗推磨。鬓发缠缠春情动,良宵苦短情窃窃。
卢蓉差点没当场撅过去,这竟是一首荤诗!
此时她脑海里也搜出了娇蓉蓉的记忆:这诗是娇蓉蓉从外头听了,抄写在信上的。
因娇蓉蓉几次三番勾引谢卿白不成,准备下猛药以身子勾引,便先写了诗想送去,却又不知怎么那日改成自己入了谢卿白院里,想直接成事儿,这信也就搁置在这儿了。
娇蓉蓉这个蠢货!
她闲着没事儿写这种东西干什么啊!
卢蓉脸色大变,一旁周嬷嬷瞧见后更加得意,只觉得自己拿住了卢蓉的痛楚,一阵痛快。若不是有崔老夫人在这儿,她定然要上前来冷嘲热讽一番!
卢蓉脑海百转千回,她强装镇定,随后立刻重新跪到地上,恭敬的行礼后解释道:“回老夫人,这封信并不是我写的。”
“胡说!这是从你院里找出来的!”周嬷嬷看她狡辩,声音尖锐地叫嚣回去。
卢蓉倏然抬头盯向她:“从我院里找出来?我不知周嬷嬷是什么时候去的我院子找东西?是府里下的命令?让你来我院里找东西?”
周嬷嬷顿了一下,眼神躲闪起来:“是、是香巧!香巧在院里瞧见了这信,这才交代我手里的。”
卢蓉再一拜,硬是让自己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来:“回老夫人,谢府一向待我不薄,我原也不想说的。香巧虽是被拨到绣绮院给我使唤的,但她到底是府上的丫头,我院里大部分事儿都是交给桃琴做的,香巧平日里也不用做什么活,晚上也是早早让她回去休息。香巧许是觉得事儿也不多,便时常不在院里,今日早晨桃琴想找她替我打水洗脸,都寻不到人。今日桃琴质问,她又说身子不利索,我便让桃琴替她告假回去休息,我待她这样好,她竟还诬告主子。”
周嬷嬷冷哼一声:“娇姑娘真是巧言善辩,但这封信是香巧亲眼见你所写,上面也是你的字迹,你还敢不认?”
卢蓉瞥了周嬷嬷一眼:“可这不是我的字迹。”
“你说谎!这是香巧亲眼看见你写的!”周默默急道。
她没想到事到如今,娇蓉蓉还敢狡辩!
“周嬷嬷,你一会儿说这封信是香巧找到的,一会儿又说是她亲眼看见我写的,香巧到底是看见我写信了,还是就看见了这封信?”卢蓉三言两语,把原本板上钉钉的事儿愣是推得仿佛是被人陷害似的。
周嬷嬷被气得不轻,她没料到卢蓉这么会诡辩,心知和她纠缠下去不会有结果。
于是她也不再管她,立刻向崔老夫人叩头:“老夫人,奴婢在府上三十多年,从来不打诳语。这信就是娇姑娘所写!千真万确!”
卢蓉也跟着重重磕头,甚至更加用力:“老夫人,这确实不是我的字迹,是周嬷嬷与香巧一同诬陷我。我怎会写出这种龌龊之物!”
崔老夫人皱着眉,眼角皱纹都深了些,脸上表情晦暗不明,有疑惑,也有怀疑。
见状,王嬷嬷为她排忧解难,提议道:“老夫人,不如让娇姑娘写几个字,比对一下?”
崔老夫人沉默半晌后才点了头:“去将我案几上的佛经拿来。”
此时,卢蓉已不见半分紧张,甚至还有种松口气的轻松。
瞧她这模样,周嬷嬷反倒心里没了底……
不多时,有丫鬟下去拿了本佛经来,又有婆子端了案几和笔墨到卢蓉面前,一一摆放好。
卢蓉扫视一眼,旋即没有犹豫,抬手沾墨,毫不犹豫地抄写起来。
她一笔一划动作十分快,也十分仔细,一手写字一手扶着衣袖。在她手下,纸上的字迹行云流水、笔锋犀利,却在某些地方入了些温和,可谓是刚柔并济,一看就练了许久。
只一会儿工夫,便有小半篇佛经便抄了下。,因抄写的很快,也不像是刻意假装或掩饰的样子。
卢蓉呼了口气,放下笔墨。
王嬷嬷拿过那抄写的佛经,又连同那封写着荤诗的信,一同交给了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看了两眼这上面的字迹,眼神逐渐轻柔起来。
那荤诗的字既不端正也不潦草,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而佛经上的字则很有练家子的模样,且见字如见人,能看出写字人性格定然是柔中带刚的。
这二者确实不是同一个人的字迹。
“拿给周婆子看看吧。”崔老夫人随口道。
下人立刻将两张纸递给周嬷嬷,周嬷嬷虽然不识字,但也看得出这两张纸上的字截然不同。她不可置信,嘴唇也开始颤抖,瞪着一双铜铃眼睛:“不可能!这就是娇姑娘写的!定是娇姑娘用了旁的法子!”
周嬷嬷还在叫嚷,因为她清楚,若是“冤枉”了娇姑娘,那吃亏完蛋的就是她!
屋里头还在吵闹,门外却在这时有丫鬟禀道:“老夫人,公爷来了。”
门被打开,清风吹来,拂过卢蓉鬓边的发,轻抚过眼帘,她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穿着玄色华袍的身影,正好撩开了帘子。
如刀刻一般深邃、明朗的五官,披着的狐裘长袍,极深的黑眸扫过人群,在她身上停留了半秒,最终回到了崔老夫人身上,声音低沉道:“怎么回事?”
崔老夫人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招了招手:“凌哥儿来了,快过来坐。”
“祖母。”谢凌风恭敬行了礼,随后一撩衣角坐在旁侧的椅上,正襟危坐。
作罢后,他视线又扫过屋里众人。
崔老夫人解释道:“也没什么大事儿,有个婆子在娇姑娘屋里发现了一首腌臜诗,正在查是否是娇姑娘所写。”
谢凌风扫向众人的视线再次落到了卢蓉身上。
卢蓉赶紧低了头。
“拿来我看看。”他开口道。
王嬷嬷立刻从周嬷嬷手里拿过那两张纸,恭敬递给了谢凌风。
谢凌风视线扫过两张纸上,待看到其中一张纸上的笔迹时,眼瞳猛地一缩:“这佛经是谁写?”
“这就是娇姑娘刚在屋里抄写的佛经,用来对比字迹的。”王嬷嬷恭顺解释。
谢凌风的眼神一下子扫到卢蓉身上,那眼神太过犀利,全然叫人分不清其中情绪。
卢蓉感觉到这眼神落在身上,如成了实物一般,叫她一时间喘不上来气。
她下意识按住颤抖剧烈的那只手,用力闭了闭眼,暗自深呼吸好几次。
糟了,她不知道谢凌风会这么巧来崔老夫人院里!
她的字不会被他认出来吧?
“庶女也敢进谢家的门?”崔老夫人面露不满,重重放下茶盏。“卢令植说,只为他妹妹求个安身之所。”谢凌风说这话时,主要提及卢令植的态度,对那女孩的容貌性情都不曾说起,不知是已经忘了又或是根本不甚在意。崔老夫人若有所思,旋即又道:“若是为妾,倒也罢。听说你要让那女孩住绣绮院?”...
谢凌风目光沉沉,一直停留在卢蓉身上,如藏着锋芒的刀子,似乎要将她看穿。
即便卢蓉垂着头,也不由自主地为此感到紧张。
“你这是什么字?”过了半晌,她忽然出声问道。
闻言,卢蓉略微抬头,瞧了他一眼便重新低头,快速反应回答:“这是钟谦的小楷,他的字帖许多地方都有售卖,父亲不大喜欢女子读书识字,我便自己花了钱买来临摹的,便写成了这样的字。”
“是吗?”谢凌风微微眯眼,视线扫过卢蓉白瓷般纤细的手,旋即挪开视线,不咸不淡地吐出两字,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卢蓉从前确实练过钟谦的小楷,两者也比较接近,应当不会出问题才是。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谢凌风相信她的这番说辞。
崔老夫人见谢凌风一直盯着卢蓉,想着谢府那些谣言,又压下了眉,语气略沉:“凌哥儿,我听说你要接她住进你的林枫苑?此事当真?”
“嗯。”谢凌风仅出一个字,就叫在场众人暗自倒吸一口冷气。
居然没有否认?竟是真的?
别说边上的丫鬟小厮,便是卢蓉都不禁目瞪口呆,她原以为周管事会意错了,谁知他确有此意!
崔老夫人见谢凌风真要将卢蓉收进房中,顿时脸色不大好起来。
她并不太喜欢娇蓉蓉这般品行的人伺候谢凌风,便ʝʂɠ明里暗里地示意:“你既已承袭爵位,院里是应该多几位人照顾,我身边的秋雀乖顺懂事,跟了我许多年,我很放心。让她去你院里帮衬帮衬你吧?”
“放心”“不会有问题”,这几个字眼,显然是在暗指娇蓉蓉这人来路不明,是二房琴姨娘送进府的人,没有自小养在身边的好。
卢蓉假装没听见,她也巴不得自己能被崔老夫人给拒了。
那个在剥核桃的丫鬟听到这里面色微红,衣袖微微挡住脸,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看谢凌风,有些娇羞。
谢凌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甚至语气都未变:“秋雀是祖母身边的人,我怎好夺爱,还是留在您院里继续伺候着吧。”
秋雀脸白了三分,慌神中险些被砸核桃的锤子给砸到手,怪可怜见的。
卢蓉跟鹌鹑一样低着头不发一言,让人不知她是作何感想。
崔老夫人无奈叹气,对卢蓉抬起手道:“你起来说话吧,别跪着了,伤身子。”
“谢老夫人。”卢蓉站起身,因跪得久了,脚步踉跄一下,连忙稳住身形。
一旁,谢凌风淡淡瞥了她一眼。
刚才几人交谈,几乎没有再提及荤诗一事,而另一边跪在地上的周嬷嬷也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瑟瑟发抖。
崔老夫人视线朝她看了过去,原本的慈眉一下子锐利,突然扬声道:“主奴尊卑,名分不能乱,以奴告主,大逆不道,把周嬷嬷拖下去,打三十大板,之后发到郊外庄子里去!不得再踏入谢府半步!”
“老夫人,老夫人饶命啊,老夫人——”周嬷嬷跪地求饶,奈何额头磕出血来,也还是被拖了下去。
与之相比,卢蓉暗自舒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过了。
娇蓉蓉的烂摊子太多,她以后还得谨慎行事。
上头的崔老夫人还没有教训完,她对着身边的王嬷嬷吩咐道:“还有那个叫香巧的丫鬟,偷拿主人屋里的东西,也不是个好的,一并发卖了。”
可谓是铁面无私,那些个丫鬟下人不禁心生畏惧。
“是。”王嬷嬷应下,命人先去做此事。
随后,崔老夫人又与谢凌风聊起来:“听说,卢大公子带了一个女孩来府上?那女孩是何身份?”
“是卢家庶女。”谢凌风言简意赅。
“庶女也敢进谢家的门?”崔老夫人面露不满,重重放下茶盏。
“卢令植说,只为他妹妹求个安身之所。”谢凌风说这话时,主要提及卢令植的态度,对那女孩的容貌性情都不曾说起,不知是已经忘了又或是根本不甚在意。
崔老夫人若有所思,旋即又道:“若是为妾,倒也罢。听说你要让那女孩住绣绮院?”
“嗯。”谢凌风理了理衣袖,眸光浅浅,不经意间落在卢蓉身上一瞬。
崔老夫人听后同样看向娇蓉蓉,又细细打量。
见娇蓉蓉今日并未很浓妆艳抹,看着倒是清丽了几分,虽未装扮,但头发却一丝不苟梳在发髻中,看着却是十分端庄,衣着不像旁人那般锦绣华丽,却也衬出她似有一种明艳动人的气质。
饶是如此就已然比旁的女子多了几分妩媚、艳丽,若是好好梳妆打扮、盛装出现,那该勾走多少人的眼睛。
难怪凌哥儿要将她收入房中……
崔老夫人浅抿一口清茶,目光从卢蓉身上挪开,对谢凌风道:“那卢家送来的姑娘既占了绣绮院,那这丫头确实不好再住在那院中。不如就让她先在我院子里住几日。你那林枫苑多年未整理,让周管事趁着这些天好好清理一番。我瞧这丫头倒是有些喜欢,从前也没见过几次,此次多与我相处相处。”
谢凌风沉默片刻,也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就按祖母说的办吧。”
卢蓉听了这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实在不想对上谢凌风,更不想成为自己继子的妾!
如今崔老夫人这个提议反而给了她转圜的余地。若先去崔老夫人那儿住上一些时日,待到日后寻了其他法子,再来“婉拒”谢凌风的“好意”,反倒是容易。
否则一旦直接入住了林枫苑,她名义上就已经是谢凌风的人了,再想摆脱关系反而难。
“王嬷嬷,你带人收拾出西厢房,把娇姑娘的东西先搬进来吧。”崔老夫人从旁边桌上挑了一颗丫鬟剥的核桃,淡淡吩咐道。
王嬷嬷看了卢蓉一眼,应下:“是。”
于是卢蓉再次向崔老夫人行了礼,随后跟在王嬷嬷身后出了屋子。
一到门外,迎着吹来的风,卢蓉紧绷的心弦松了不少,步伐变得轻快。
身旁的王嬷嬷态度却与之前有了变化,他脸上的笑更真诚了一些,侧头问她:“姑娘可有什么东西需奴婢去带的,我差人帮姑娘去带了来。”
“劳烦嬷嬷,我东西不多,我与桃琴去拿便好。”卢蓉嘴角带笑,客气道。
一来,这位是崔老夫人的人,以卢蓉现在的身份,不好叫她多做事。
二来,如今她换了个躯壳,处境也不算好,自己的东西还是过自己的手,要来得更放心。
王嬷嬷笑了笑,也没坚持,似乎明白一点她的心思,只道:“那我先帮姑娘把厢房收拾出来,好让姑娘住得舒心些。”
“多谢嬷嬷。”卢蓉礼貌回道。
……
卢蓉离开后,谢凌风还留在屋里同老夫人说话。
崔老夫人屏退了下人后,暗恨地瞪他一眼,很是不满:“那丫头是二房姨娘带进府的,你什么人不挑,非要挑她?”
谢凌风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地冷静:“卢家送来的人我不放心,面上又不好拒绝。院里多放一个二房的人,若出什么事,便推到那人身上便是。祖母安心,我心中有数。”
说着,他给老夫人续上一杯清茶,安抚着她。
崔老夫人明白了,这才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听闻,宫里来人了?可是公主那边的事有了定夺?”
“嗯。不出意外的话,过上几日就会被放回来。”他回道。
“真没想到,犯了这样大的过错居然也能安然无恙。”崔老夫人感慨,连茶都没有心情喝了,“等他们回来,二房怕是要再起势。”
“祖母放心,除了几个丫鬟婆子,这些时日我已经把二房在府里的人拔了大半。”
谢凌风早就将这一切给打点妥当,始终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你做事,我自然放心。”崔老夫人顿了顿,微微凑近些,问,“对了,今日我原想处置了那琴姨娘,卿哥儿忽然来阻事,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谢凌风皱眉,似乎也是刚刚知晓此事:“他的事,我一向管得少。”
言外之意,他也猜不出是何缘由。
“那晚的事……会不会已经被他知道?”崔老夫人担忧道。
谢凌风将茶盏往她那边推了一点,示意她不必在意:“此事我会看着查证,祖母不必忧心。”
崔老夫人见他不乐意说,也不好再追根究底的问下去,便又问了最近几日他吃食上的事儿。遂过了这茬,不再提及。
***
晌午过后,日头还热,谢卿白再院中卧房休息。
外头不知怎的吵吵嚷嚷,他只眯眼休息了一阵,便睁开了眼。
醒来尚且还不大清醒,半敞开的窗外有几个下人正在议论着什么,谢卿白原想驱赶,却听见那些下人居然提到了谢凌风要收娇蓉蓉入房的事?!
他猛然一怔,整个人清醒:怎么可能?大哥怎么看得上娇蓉蓉这种女人?
谢卿白立刻唤了宋恭进来询问。
宋恭也有些不理解,但还是如实禀报:“应该是真的,是公爷身边的周管事,亲自去将娇姑娘的东西搬到林枫苑的,不少人都看到了。”
“真是小瞧了她。”谢卿白脑海晃过昨晚娇蓉蓉站在暗处的那张脸,不知怎的居然有些不舒服,下意识按了按心口。
娇蓉蓉平日里一副勾人模样,一看就是不安分的,难不成是因为勾不上他,就转去大哥那儿了?
此女甚是阴险!
宋恭见谢卿白面色阴沉,还以为他对娇蓉蓉也有了念头,便又急忙道:“刚才我瞧见娇姑娘回了绣绮院去取自己的东西,转道去了崔老夫人处。许是崔老夫人拦下来了?”
不说还好,谢卿白脸色更为阴沉了,手指不自觉摩挲着,陷入沉思,过了些许才说:“你去打听一下。”
他望向窗外,枝头落了一只雀儿,土色带斑点,不甚好看,但声脆也算惹人怜爱。
可那娇蓉蓉……
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是。二爷。”宋恭应下,随后离开。
她说完,也不再瞧秋雀和秋月,而是坐到了堂前的椅上,单手撑着,闭了眼似有些疲累。秋雀和秋月站在下面愣住,互相看了看对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们好歹是崔老夫人府上的一二等丫鬟,即便是其他屋里的主子,也得给她们面子。...
卢蓉与桃琴只带了一个小包袱,如雀儿似的小小一个,很快便返回了崔老夫人院中。
此时,王嬷嬷已将西厢房收拾了出来,将她迎进院子中:“姑娘,日后住在这院里,每日卯时三刻和酉时一刻需到主屋向老夫人问安。这厢房离主屋很近,老夫人喜静,平日里姑娘也不可发出嘈杂ʝʂɠ之声,影响老夫人休息。”
将要事一五一十尽数罗列出来,王嬷嬷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瞧她是否认真记下了。
“多谢王嬷嬷教诲,我自会铭记在心的。”
卢蓉脸上挂着恬静淡雅又格外乖巧的笑容,心里却是想着:前世,自己因尚未嫁入谢府而未被立规矩,今生重生在娇蓉蓉身上,却还得被崔老夫人训诫。
真是天道轮回,该是你还是你。
王嬷嬷没听出她话语中异样,脸上依旧维持着乐呵呵的模样:“老夫人见姑娘身边只有桃琴一人,也没个旁的下人,便安排了秋雀和秋月两个丫头过来伺候你,在院里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她们便是了,她们会好好听姑娘话的。”
最后一句,她语气加重,着重强调。
她说着,身后便有两个丫鬟上了前来,看着模样都很年轻。
一个是一等大丫鬟,另一个是二等丫鬟,服饰上因级别不同也会略有不同,就如一等大丫鬟袖口会多几道花纹。
两个丫鬟朝卢蓉行了礼,恭敬喊道:“见过姑娘。”
卢蓉眸光闪烁。
这两个丫鬟容貌都十分艳丽,一等大丫鬟秋雀唇红齿白,眼尾微上挑,似是性子刚硬的那种,这在府上一众丫鬟中都极为少见。
而二等丫鬟秋月虽容貌上较之前者稍显逊色些,却也算得上有姿色,那一双多情桃花眼格外漂亮,嘴角也始终带着甜美笑容。
卢蓉猜想,这两人应当是崔老夫人调教出来,准备放在谢凌风房里的。
此时安置在她身边,怕是想利用她多让她们二人与谢凌风接触。
卢蓉不禁在心中唏嘘一阵。
心中吐槽崔老夫人打的如意算盘,她脸上依旧温和,对王嬷嬷所代表的人道:“多谢老夫人。”
王嬷嬷下去后,屋子安静了片刻。
一旁的桃琴提着小包,盯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丫鬟,十分紧张。
她平日里跟在娇蓉蓉身边,也见不到几个府上的贵人。从前别说几位小爷太太,便是琴姨娘也只偶尔一见,也不知怎么从昨晚开始,这些贵人一个又一个的见,还有大丫鬟来伺候姑娘。
她想摆出些架势来,以防姑娘被瞧不起,但到底胆怯。
就在这时,卢蓉却开了口:“桃琴,将东西先安置起来吧。”
她说完,也不再瞧秋雀和秋月,而是坐到了堂前的椅上,单手撑着,闭了眼似有些疲累。
秋雀和秋月站在下面愣住,互相看了看对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们好歹是崔老夫人府上的一二等丫鬟,即便是其他屋里的主子,也得给她们面子。
桃琴被安排了事儿做,就在屋里忙了起来,只秋雀和秋月还站着。
卢蓉当然知道这两个丫鬟的身份。
在谢府中,丫鬟一般被分一二三等丫鬟。一二等都干细活,一般贴身服侍主子的日常起居,还要做一些针线;三等丫鬟干的是粗活,如打水、烧茶、扫地等,香巧都是三等丫鬟。
像秋雀这种服侍过崔老夫人的丫鬟比旁的一等丫鬟更高一等。
她印象中,崔老夫人身边一共两名大丫鬟,一名秋珑,一名秋雀。
秋珑年纪大些,地位比秋雀还要高,是崔老夫人身边的首席大丫头,代表着崔老夫人;另一个秋雀,地位不如秋珑,却是崔老夫人培养出来想伺候谢凌风的。
卢蓉表面上没有做声,心里却在算计着怎么从这两个丫鬟身上套些二房的消息出来,毕竟这两人跟在崔老夫人身边,或许能听到些什么。
另一边的秋雀此时心里头有些恼:娇蓉蓉不过一个琴姨娘送来的远亲,只不过运道好被公爷看中收入院而已。
现在竟还这般态度对她。
她看了闭着眼的卢蓉一眼,眼眸含恨带怨又挟妒。
秋月心思却更单纯些,她觉得崔老夫人既然让娇姑娘入院来住,定然是想好好教养一下再送去给公爷的,也就是说娇姑娘日后是半个主子,便大大咧咧道:“姑娘是不是累了?我去为姑娘泡杯茶来吧?”
旁边秋月一出声,倒是让不发一言的秋雀显得尴尬了。
卢蓉在听到秋月开口后便睁开了眼睛,秋雀敏锐的感觉她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就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姑娘太客气啦。”秋月有了事儿做,便兴冲冲下去了。
只留秋雀一人,显得更尴尬了,便只得开口:“姑娘若没事,我也先下去了。”
“嗯。”卢蓉淡淡道。
秋雀抿了抿嘴,不悦的甩了袖子离开。
崔老夫人院里热热闹闹、人来人往,偶尔有人途经此处会小声嬉笑。
与之相比,谢卿白住处显得格外冷冷清清。
此时他屋内,宋恭打听到今日之事的全貌,如实禀报着:“今日卢大公子入府带了一名庶女名为卢鸢,府上的人说,那卢鸢姑娘不日便将入住绣绮院。因占了娇姑娘的住处,这才让娇姑娘腾出来去林枫苑的。”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后来崔老夫人召见了娇姑娘,又将她领去了自己院里小住几日。”
谢卿白蹙眉,指尖下意识来回点着桌案:“谢府那么多处院落,偏是要让她腾出绣绮院?”
而且以大哥谢凌风的性格,就算娇蓉蓉没地方去,也不可能把她安置到自己院子里。那娇蓉蓉叽叽喳喳恼人得很,大哥什么时候喜欢这样的人?
娇蓉蓉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她现在在崔老夫人院里?”谢卿白忽然抬眸,问道。
宋恭回想一下,点头回应:“是的,应该还在整理东西。”
“你去将她请来,就说我要见她。”谢卿白理了理衣角衣摆,又命人将桌案上的茶水换成新的来。
“是。”宋恭应下道。
宋恭领了命,随后便往崔老夫人住处去。
因他是男人,也不好直接进去,就在门口拦了个丫鬟询问,想让这丫鬟将娇蓉蓉请出来。
却不料他拦的正是秋雀,那个被崔老夫人安排在卢蓉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秋雀此时因娇蓉蓉勾引了公爷将她收房一事气恼,满脸愤慨和不满,眼中全无对主子的敬重。
又听见二爷的人也要找她,顿时更加来了气,一挥袖子:“娇姑娘今日累得很,怕是早睡下了,若有事明日再来请吧。”
她态度恶劣、语气很冲,也不进去禀报就直接拒绝了宋恭,且说完就想离开。
宋恭一愣,蹙眉,但依旧道:“还请去问一问,若姑娘真睡下了,我再回去禀二爷。”
毕竟这事儿,可不是区区一个丫鬟就能擅自做决定的。
秋雀圆瞳一瞪,那齿白红唇如血盆大口,她也如山雀咄人:“你家二爷就这样急着见人?娇姑娘可真是了不得,这才刚勾搭了公爷,如今二爷也眼巴巴地过来请人?也不知收敛收敛。”
秋雀这话已是犯了尊卑忌讳,全然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听到这里,宋恭脸色立刻沉下来,眼神锐利,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你敢编排主子的事?”
秋雀仗着自己是崔老夫人的大丫鬟,又知道谢卿白只是一个庶子,也不大受崔老夫人重视,便继续耀武扬威、趾高气昂:“什么编排?昨晚谢府发生的事儿谁不知道,丢人的很,你家二爷与娇蓉蓉同床共——”
“啪!”
忽然一巴掌重重打在秋雀身上,竟将她打得倒退了数步,脸顿时红肿起来。
居然是谢卿白!
谢卿白表面上向来装得温和,实则却并非真温柔之人。他知道娇蓉蓉狡猾,担心宋恭无法将她找来,便亲自过来,却不料听到一个丫鬟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当真是没有规矩了!
他这一巴掌打得极重,秋雀都被吓住了,回神好一会儿。待看清来人,她立刻惊慌起来,跪在了地上爬过来,用哀求的目光看向他:“二爷……”
谢卿白一巴掌后,脸上居然还是笑着,像是此事与他无关一般:“秋雀,你这差事做得不错。”
秋雀又痛又怕,满脸泪痕,慌忙求饶,甚至下意识想去抓谢卿白的衣摆:“二爷,我错了!求饶了我吧!我,我只是无心之言,我错了!”
谢卿白不动声色退后一步,轻描淡写地说道:“宋恭,将她带去崔老夫人那边问问话吧,想必老夫人也会很想听一听她说的话。”
秋雀哭哭啼啼,拼命磕头求饶,掌心和额头都渗出血来,加上那半边肿胀的脸,看着很是吓人。
“二爷!我真知道错了,求二爷宽恕,我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她平常接触谢卿白不多,仗着自己好看又得老夫人青睐,才肆无忌惮,不将这些个不受宠的“主子”放在眼里。
可现如今,在正主面前,她就算有一百个胆子,到底也不敢如此作为。
说白了,她也只是个奴而已!
崔老夫人看似仁慈,却最忌讳下人主奴不分、尊卑不顾,若是此事交由崔老夫人定夺,她一定会被责罚的。
外头吵吵嚷嚷,动ʝʂɠ静不小,屋里的卢蓉还在打盹,丝毫没被影响到。
今日又是搬家,又是与崔老夫人、谢凌风、谢卿白周旋,实在太耗费心神了。
她十分疲惫,便趁着桃琴整理东西的这会儿功夫,想要闭会儿眼休息,怎料模模糊糊间就这样睡过去了。
还是秋月匆匆进来,摇晃她被子,她才悠悠转醒。
秋月声音发颤:“姑娘,不好了,谢二爷在外头教训秋雀!”
卢蓉抬头,眼中迷糊荡然无存,蹙眉:“什么?二爷来了?”
“秋雀怎么了?”她扶着额头,由着秋月赶忙帮她整理衣衫头发。
“奴婢也不知道,好像是秋雀说错了话,惹得二爷不高兴了。”秋月有些惶恐不安,手脚迅速将卢蓉收拾妥当。
卢蓉知道,这是在崔老夫人院里,谢卿白怕是冲自己来的,要是把事儿闹大了,就算不是她的过错,回头也要怪在自己头上。
还是得出去瞧瞧……
毕竟秋雀才刚拨给她,她就出了事儿,真要去说,也实在不好向老夫人交代。
卢蓉赶紧跟着秋月出去。
此时外头院子外,秋雀一侧脸又红又肿,整个人如同被人拳打脚踢了几百个来回,颇为狼狈。她浑身颤抖,面色很是憔悴,双眼已经哭得红肿,一时分不清她眼睛还是脸更肿了。
但仔细瞧去,就嫩发现她身上大多数的狼狈,都是她自己爬动、磕头弄出来的。
一旁谢卿白倒是如山间青竹一般笔直站着,全然仿佛不在意的样子,未曾看过她一眼。
卢蓉赶到后,赶紧上前,站在秋雀身侧行礼:“二爷。”
“这是怎么了?秋月,先将秋雀搀起来。”卢蓉给秋月使了个眼色。
秋月去搀扶秋雀,秋雀哪有之前的趾高气昂,害怕地看了谢卿白两眼,见他不做声,才缓缓起身。
即便如此,她也没敢全站起来,微微弓着身子,一副要跪不跪的模样。
卢蓉猜测秋雀定是惹了谢卿白不快,此刻没必要问什么原因,只管撸顺这只发怒的虎:“秋雀今日刚被老夫人拨给我,想是有些忙碌,让二爷不高兴了。秋月,先将她带下去吧。”
无论如何先安抚他,才能叫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秋月忙说是,然后先带着秋雀回了屋里。
卢蓉进来后,看了她们一眼,立刻装出一副自己被谢卿白狠狠被责骂的样子。秋雀抬头见她几眼,很快垂下头去,揪着衣角不敢吭声。秋月赶紧上前,瞧瞧卢蓉身后,见没人跟来,才微微松口气儿,随后问:“娇姑娘,二爷还气着吗?”卢蓉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秋雀,声音沉沉,自带一种威严:“秋雀,今日二爷来找我,你为何不通报?你知道二爷来找我何事吗?”...
很快,院门口便只剩下卢蓉和谢卿白两人。
种在墙根的兰花还在随风浮动着,卢蓉朝谢卿白微微欠身:“二爷,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毕竟孤男寡女,这还是崔老夫人的院门口,实在不便。
两人遂来了花园的亭中。亭子落在一侧假山旁的竹林间,风一过,竹影总试图钻进亭子中。
卢蓉低头垂着眸,光影忽明忽暗。
谢卿白立在她跟前,看着卢蓉白嫩的脸和那藏着小心思的神情,有些玩味地咀嚼了下牙:“你倒是挺有手段?听说你入了大哥的院子?”
他来这儿,就是为了问这个事儿?
卢蓉眼眸微微转动,立刻寻了借口:“我是真心不知道公爷为何会让我入住林枫苑,今日我在路上遇到了卢家大公子带了他庶妹来,公爷就忽然点了我的名字……我之前都未曾见过他几次。”
见她这紧张模样,谢卿白笑道:“同我解释什么?难道没如你的意?”
他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形态间漫不经心:他知道娇蓉蓉一直惺惺作态,为的就是攀上谢府的人,如今反倒矫情起来了?
卢蓉可不是真想给谢凌风做妾。她脑中快速想着主意,突然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猛地抬头,殷殷切切地对谢卿白:“其实……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二爷。”
她目光灼灼,脸颊微红,手指不安地扭在一块,似乎真有些害羞。
这反倒让谢卿白愣了愣。
随后,他眯眼盯视了她好一会儿,敛了眸色,却又似笑非笑:“大哥若是听到你说这样的话——”
话音未落,卢蓉连忙打断他的话,往前走一步:“二爷,我是真心喜欢您。我知道二爷不喜欢像我这样的女子,也不想叨扰二爷。如若二爷愿意帮我,我宁愿去庵里当个姑子,也不想入公爷的院里。”
卢蓉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甚至朝他伸出手来,像是要与他手牵手一般。
谢卿白狠狠蹙眉,忙按着自己手,才勉强忍下不适。
实在有些看不透卢蓉,他一时也没再说话。
见他不搭理自己,卢蓉又低下了头去,俨然一副乖巧的样子,但心里却早想开了:若是谢卿白真能搅黄她入驻林枫苑的事儿,那真得感谢他!
而且她还得赶紧找琴姨娘,帮忙想个法子把自己托个好人家嫁出去。
反正别是嫁在这谢府上,一切都好说。只要二房不是真的出事儿,琴姨娘就可以依靠……
卢蓉想着,洛城里好人家不少,权势低些、家境安康最是重要。
越想,卢蓉心中越是美滋滋,高兴不已。
却在这时,谢卿白猛然探过手来,捏住她冰凉的脸庞,将她的脸抬起,缓缓摩挲:“你若真喜欢我,我便同大哥说,将你讨了来。”
卢蓉猛然心惊:若是谢卿白真跟谢凌风讨要自己,反而显得自己水性杨花,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那样的话,更别提嫁个好人家了,怕是嫁出去都有困难了。
卢蓉弱弱将手搭在他手臂上,眼中带泪,似是被他捏疼了:“二爷不必担心,如今我住在崔老夫人院中,老夫人似乎并不大喜欢我,我只拖着时间不去公爷院里。”
手上柔软滑嫩的触感,实在叫人无法无视,谢卿白心中莫名有些恼怒,口中却在冷笑:“怎么,你还想钓着爷不成?”
“我只是怕坏了公爷与您的关系。”卢蓉那双如月如水的眸子,直直盯着他。
“你这话,倒是觉得大哥会因为你而与我有嫌隙?”谢卿白倏然松开手来,不愿再看她一眼。
卢蓉揉着脸颊,微微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是为二爷考虑。我既然喜欢二爷,自然不希望二爷身上平白多了污点。”
这话说得颇为真情实意。
谢卿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眼中带着考究,似乎在确认她此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卢蓉配合着略掐了掐自己的腿,然后抬起头,那小脸已经带上了点点泪痕,如受伤的小猫似的看着他。
谢卿白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激了一下,熟悉又陌生。
他下意识按了按心口,有些悸动,这种情绪他并不喜欢。
很快,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握住她的脸颊,这次加重了不少力道,声音带上危险:“你应该知道,若你说的是假话——”
“那二爷就把我赶出府去,胡乱配个小厮下人,任凭二爷发落。”卢蓉当即为自己谋好后路。
谢卿白竟被她直白的话和誓言弄得心神不宁,用力松开了手去,宛如碰到了什么不能碰的东西一般。
卢蓉从中品出一丝嫌恶,心头暗笑:我还拿捏不了你?
“爷就信你一回。”他冷冷起身,拍一拍衣摆和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
卢蓉见安抚好了谢卿白,便又想在他身上打探二房的事:“二爷,我听说二房那边出了大事,二老爷和公主都被抓了?听说,还与景王扯上了关系?”
本来都准备走了,谢卿白脚步顿住,侧过身来,斜眼看着她:“你消息倒是灵通,是琴姨娘说的?”
卢蓉跟着站直身子,面不改色道:“我也只是胡乱听来的。若是这样大的事,那二老爷和昀湘公主还能回来吗?会连累到谢家吗?”
谢卿白以为卢蓉是怕被牵连,又或是担心二房的琴姨娘,便不屑冷哼道:“你这小命,旁人还看不上。只管在府上安心住着。”
这话透露了另一个意思,二房的事儿并不会牵连大房,否则大房也不会像这般如此平静。
如果真是谋反,即便只是二房犯事,谢家也难逃责任;既然现在大房的人一个个都如此淡定,那就说明二房的事儿很快会被解决,而且也与谋反无关。
所以二老爷和昀湘公主……应该很快就会被放回来。
卢蓉心思百转千回,担心面上神情会暴露出来,连忙不动声色抬头看了谢卿白一眼,见他没看自己,便继续想着自己的事儿。
当然,这些也不过只是猜测罢了,她还得打探打探崔老夫人府上其他下人的口风。
最好尽早能将此事落实,省得日日夜夜为其担忧。
她还有许多事儿要分神处理……
卢蓉正思索着,谢卿白的视线不知何时又落在她身上,轻轻浅浅,像是一片羽毛轻触湖面,也未曾生起一丝波澜。
也正因此,卢蓉没有察觉,还在蹙眉咬着嘴唇。
想到难处时,卢蓉还会揪住一小缕发丝拉扯,嘴角也咬着时不时鼓一下。
她并不知道,谢卿白一直注视着自己,她的这些小动作,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这样的动作,让谢卿白有一种无法说清的熟悉ʝʂɠ感,在谁身上曾经见过?
是从前那个人……
谢卿白敛起眼眸,从前那个人也会有这样的小动作……到底是小女孩都会有的动作,还只是她会有?
猛地收回神思,谢卿白不愿再想下去,便立即压低声,对她告诫道:“关于她那晚出事前发生的事,你最好一句话都不要对旁人提及,知道吗?”
卢蓉身子一颤,立刻回神,连连点头:“是,我自然不会提。”
卢蓉可不会自找苦吃。
她知道谢卿白想找出害了她的凶手,可若是他知道了真凶是他的大哥,又会作何感想。
她下意识看向谢卿白,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眼中情绪千变万化,却默契地没有再说半句话。
有些事儿,或许不适合挑明,自己心知肚明就好。
竹林里,一直蝴蝶缓缓从远处飞来,晃晃悠悠落在她肩头。
她抬手小心翼翼想要碰一碰它,蝴蝶却转瞬就飞走了,仿佛那短短一瞬,只是镜花水月。
卢蓉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或许自己在谢家那四年时间,正如这转瞬而去的蝴蝶一般,只是一段妄想的时光……
两人在亭中聊罢,卢蓉就告辞回了院中,谢卿白也与她背道而驰。
此时,院子里秋月已经为秋雀脸上上了药,秋雀还在频频落泪。
秋月想要安慰几句,最终只是无奈叹气。
虽然已经将那些狼狈给收拾妥当,但还看得出秋雀脸上依旧十分委屈的样子。
卢蓉进来后,看了她们一眼,立刻装出一副自己被谢卿白狠狠被责骂的样子。秋雀抬头见她几眼,很快垂下头去,揪着衣角不敢吭声。
秋月赶紧上前,瞧瞧卢蓉身后,见没人跟来,才微微松口气儿,随后问:“娇姑娘,二爷还气着吗?”
卢蓉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秋雀,声音沉沉,自带一种威严:“秋雀,今日二爷来找我,你为何不通报?你知道二爷来找我何事吗?”
秋雀受了委屈,也不管卢蓉身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我怎知道二爷找姑娘是做什么。姑娘本事可真是大着,一会儿是公爷,一会儿是二爷,怎不直接问问他们为何来找姑娘?”
卢蓉知道秋雀心高气傲,明明是丫鬟身却想求主子命。
为了与她拉近了关系,套出话来,她立刻安慰似的上前,拉住了秋雀的手,语重心长道:“秋雀,你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样貌又长得好。我知道你定是老夫人养着日后要送到公爷身边服侍的。”
秋雀眼眶更是红了红。
卢蓉又继续道:“我运气好,被公爷瞧见,要带入院里去。老夫人让你跟着我,是希望你与我多多照应,日后等你也一同进了公爷院里,我们两人可以一同将公爷伺候好。”
“可你今日因着气不为我通报,若今后也如今日这般耽搁了公爷的事,你说老夫人还会让你留在公爷身边伺候吗?”
她几句话,让秋雀一下子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