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蜿蜒生长的五毒谷底,蛇虫鼠蚁遍布,入眼皆是毒物,生人难行。
可就在布满荆棘的悬崖峭壁上,一道瘦弱的身躯,不顾身上被划出的条条血痕,费力攀附在陡峭的悬崖之上。
这一坠,必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渴望着头顶那片触手可及的蓝天,祝且月眼下愈发坚定。
三年了,她好不容易才有机会逃出五毒谷便是死她也要尽力一试。
祝且月那副曾经名动京都的绝世容颜,被深藏谷底三年不被阳光照射,早已惨白如纸。
荆棘划出的血痕,渗出鲜艳的血珠,滴落在她惨白的面容上,宛如从地狱爬出的狰狞恶鬼。
三月后。
祝府传来一声高喊:“大小姐回来了!”
这一声喊,惊动了祝府上下,就连年近八旬的老夫人也拄着龙头拐颤颤巍巍出来。
“什么月儿回来了?”
祝府上下惊愕不已。
三年前祝家出门游历,途经五毒谷,祝且月因年幼贪玩失足坠落。
五毒谷中遍地毒物,便是丢下一只老虎,也会被立时毙命
祝且月坠入五毒谷中,时隔三年居然能活着回来?
直到看见遍体鳞伤的祝且月,奄奄一息趴在府门外,众人这才信了。
月儿是真的还活着!
祝且月趴在地上,***早因缺水干裂渗血,一路跋涉她早已筋疲力尽。
直到看见那些朝她纷涌扑来的人,祝且月眼中才出现一丝亮光。
“爹,娘,祖母,哥哥,妹妹我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祝且月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昏迷间,祝且月隐约感觉自己被抱回曾经的卧房。
柔软的床榻,她已三年不曾享受过。
在五毒蛊的三年,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挣扎煎熬了许久,活着回到祝家,见到养育她的亲人,是支撑她活下来的唯一动力。
“我的月儿,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姜氏垂泪,忍不住在祝且月清瘦的面颊上抚了又抚。
祝江寒官职虽不高,只是个御史大夫,但在京中盛名已久。
倒不是因为祝江寒在官路上有多大的建树,只因她的三个儿女个个乃是人中龙凤。
长子祝远山,十三岁便高中进士,十七岁被陛下钦点为新科状元,如今未及弱冠便已在翰林院谋得高位。
京中无人不知祝家有双姝。
长女祝且月才貌双全,在皇后举办的百花宴上一举夺魁,被圣上亲封百花仙。
小女祝清枝生得一副娇俏可人,莫说年长年幼,一见祝清枝便与她心生亲近。
早年间,姜氏体弱,婚后迟迟不曾诞下子嗣,才从外收养了祝远山。
过后不久,她便生下了亲女祝清枝。
祝清枝三岁那年,府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走失的女童,怀中揣着一张纸上写着她的生辰八字。
祝江寒见祝且月与祝清枝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中间只相隔一个时辰,觉得是上天注定,便将祝且月也收入府中。
虽说祝远山与祝且月并非祝家亲生,可多年来夫妇二人对这三个孩子一视同仁。
只可惜,三年前祝且月失足坠入五毒谷。
京中无人不为之扼腕叹息。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祝且月必定尸骨无存时,她居然活着回来了!
除了受些皮外伤身子虚弱了些,竟没受太重的伤。
“娘……”
祝且月缓缓睁眼,看见正俯在她榻边的姜氏,眼圈顿时红了一片。
“我的月儿,你终于醒了,你可知这三年娘是怎么过的?”
祝且月疲惫无力的双眼,在房中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泪水也止不住扑簌簌落下。
“娘,你又可知月儿这三年是怎么过的?”
她干燥的嗓音嘶哑,从前名动京城的百花仙,如今早被折磨的双目失神。
闻言,姜氏心虚地避开视线,但很快又爱怜地抚摸起祝且月的纤手。
“月儿不怕,如今你已回府,今后娘绝不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祝远山是匆忙间从翰林院回来的,此时一身官服未脱,看向祝且月的眼中满是喜悦。
“是啊月儿,过去的苦别忘了吧,今后你还是祝家大小姐。”
是吗?
祝家大小姐?
祝且月暗暗攥紧被褥下的拳头,死咬牙关,强忍着不让眼泪决堤而出。
方才她已大致看过,满屋众人神情各异,唯有哥哥的开心不是假的。
听祝远山说完这话,祖母神色凝重,手中龙头拐在地上戳了又戳。
“月儿,不是祖母不信你,只是你在外漂泊三年,如今回府外头难免议论纷纷。”
“明日祖母命人去宫中,请一女医官为你验身,也好堵住外头的流言蜚语。”
“如何?”
验身?
一听这话,祝且月失神的眼中顿时浮起一片恐慌,她死死攥住被角,宛如豺狼虎豹下无力脱身的白兔,一眼叫人怜惜。
“不要!我不要验身!”
“不要!”
本还虚弱无力的祝且月听完这话,便如惊弓之鸟,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就连姜氏也不能近身。
祝且月如此激烈的反应,着实让满屋众人吓了一跳。
还是祝远山率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安抚。
“不验不验,月儿别怕,快躺下歇着。”
“月儿今日刚回府,身子还没养好,验身之事什么?”
在祝远山的温柔安抚下,祝且月这才逐渐恢复平静。
可这一遭下来,其余人望向祝且月的目光,分明也冷淡许多。
正经人家姑娘,若是清白之身尚在,怎会惧怕被人验身?
看祝且月这反应,怕不是这三年在外头丢了清白。
姜氏顿时止了眼泪,冷淡起身。
“不验也好,你便在后院好好歇着。”
“你身子虚弱,不好在外走动,平时闲来无事,也不要随意到前院去。”
“好了,我们莫要打扰月儿歇息了。”
说完,姜氏便又带着一群人离开她的卧房。
直到这时,祝且月从前的丫鬟才满脸带泪地扑了上来。
“小姐,碧玉就知道你还活着!”
见祝且月双脚还露在外头,碧玉连忙将床褥整理好。
“小姐莫要受了凉,快将被子盖好。”
可没等碧玉说完,她的手碰上祝且月的小腿,一片冰凉凹凸不平的蛇鳞,在手下触感清晰,瞬间吓得碧玉一缩。
祝且月也连忙扯下裙角,盖住她腿上层叠密布的蛇纹。
“碧玉,你怕吗?“
祝且月抬眸,看向曾追随她多年的丫鬟,一扫方才的惊恐失措,眼底满是一片冰冷,恍若变了一个人。
碧玉恍惚一阵失神。
刚才她摸到了祝且月的小腿,鳞片清晰毫无温度,不似她从前柔软白皙的皮肤,倒像是……
一条蛇!
可短暂失神片刻后,碧玉便坚定地摇摇头。
“不怕,方才碧玉只是一时未能习惯,小姐必定是在外头受了苦,今后好好医治,必能还小姐一片细腻肌肤。”
看向碧玉清澈的目光,祝且月扯住她早已吓得湿漉漉的小手。
“碧玉,答应我,此事不要告诉别人。”
迎着祝且月眼底那片阴冷,碧玉下意识惶恐,但还诚实点了点头。
看祝且月这眼神,仿佛自己不答应,便会立时化作一条毒蛇咬住她脖颈一般。
不只因为畏惧。
从前小姐待她极好,只要是小姐吩咐的话,她一定照办。